小蓝带着易烟又飞了一会，下面地形变成了岩石地带。
    她一开始还在琢磨江城的事，想到方才让江城承认喜欢这件事的直白，脸上不经隐隐发热。
    易烟将这些反应都归于梦幻带来的后遗症，哪怕江城已经离开，她体内的躁动还是挥之不去。
    等等，江城真得离开了吗？他应该是开着飞行车来这里的，当时飞上天瞅着人已经走了，该不会……易烟这么想着回头看了一眼，没看见任何飞行车的影子。
    “吱吱吱——吱吱吱——”
    小蓝叫了起来，朝一块大得过分的岩石块那里飞去。
    稳稳落地后，易烟看着隐藏在岩石口那里的洞，小蓝朝着洞里叫了几声，洞里传来几声呜咽，小蓝立刻压低身体钻了进去。
    易烟跟在小蓝身后也走了进去，她整个身体刚没入洞内，不远处就钻出一辆飞行车。
    江城将飞行车停在不远处，走到洞口附近，寻了一处能坐的地方坐下休息。
    易烟跟在小蓝身后走了一会，洞内传来尸体腐烂的味道，伴随着呜咽声越来越大，腐烂的味道也越来越浓。
    直到面前视野变宽阔，易烟看着眼前的场景，楞在原地。
    过去了十几秒，她才回过神，立刻拿出光脑给江城发消息，“你在外面吗，车上有没有纱布止痛药一类的东西？”
    等了一会都没收到回复，易烟直接给江城敲了一个电话过去，想着他就算回都城应该也还在路上。
    听着耳边戛然而止的声响，她这才发现这里没有信号。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易烟让小蓝在这里等她，她又原路返回走出洞口。
    毫无意外的看见坐在那里打盹的江城，易烟心里某处莫名一软。
    还未等她走进，江城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整个人还未彻底清醒，迷糊着说着：“已经完事了？回去吧……”他说着起身就准备朝飞行车那边走去。
    易烟拽住他袖口，“清醒一点，有别的事。”
    江城顶着一张困顿至极的脸回头，一脸迷茫。
    “你车上有绷带止痛药一类的东西吗？”
    听到这里他立刻恢复清醒，眼睛蓦地睁大，“你哪里受伤了？”
    “不是我，是小绿还有其他虫族，有吗？”
    江城点点头，他脚步还未动，易烟已经走到他前面，“快点带我去拿。”
    只是江城在飞行车上准备的也只是以防易烟受伤所准备的绷带和一些人用药物，易烟不知道那些药物能不能对虫族起作用，先全部拿上。
    她抱着一堆东西走进洞口，发现江城在洞口一动不动。
    易烟心里叹口气，“你跟我进来吧，我需要帮手。”江城这才迈步走进山洞。
    走了一会，江城显然也被那股尸体腐烂的味道臭到，他不经开口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我们在贫民街杀死的那些虫族吗？”
    江城想了两秒，他知道易烟无法控制那些虫族的事，“它们身上似乎都长着某种东西，我之前杀的时候，不小心戳破某个凸起，里面流出了……”似乎感觉到恶心，他没再继续说下去。
    “我当时没仔细想，这次虫族攻击都城的事有好多异样的地方，一会需要和你复盘一下。”
    江城有点惊讶易烟说这话，他以为她还在生气，不会主动向他说任何事。
    “我碰见真的易烟了，这场都城袭击计划是她策划的。”易烟觉得有必要先告诉江城这件事。
    江城再次惊讶住，脚下甚至都停了一下才继续跟着易烟走。
    易烟再次回到宽阔地，小蓝正趴在一旁帮小绿舔身上的伤口，察觉到有第二人在，不仅是它，洞内其他奄奄一息的虫族都纷纷挣扎着叫起来。
    尤其是小蓝，它张开翅膀，一副护犊子的样子，不让任何人靠近。
    易烟让江城先站在那里，她走到小蓝身边，张开双手。
    “小蓝，告诉你的同伴，我们是来帮它们的，相信我，好吗？”
    她语气温柔，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小蓝“呜”的一声低下头，易烟轻轻抱住，摸着它的头，“不用害怕，不会再有人来伤害你了。”
    小蓝呜咽着，硕大的黑色眼睛眨了眨，留下一行泪水。
    见虫族们情绪都稳定下来，易烟朝江城招手，两人先走到小蓝身边，全身上下已经被凸起覆盖的小绿穿着粗重的气，它眼睛只睁开一半，过了几秒才认出易烟。
    无力地扇了扇翅膀，发出有气无力的叫声。
    “小绿，我们又见面了呀~”易烟尽量让自己声音轻松起来，她看了下，打算先从脖颈处入手，那里溃烂程度最严重。
    幸好江城带了水壶，他把里面干净的水浇在伤口处，已经露出骨头的腐肉在清水的浇灌下微微颤抖。
    应该很痛吧，易烟想到，可是小绿已经连叫也不出声了。
    “进来路上我看到有水源，我去车上把其他水壶拿来也灌满水，你先帮它清理伤口。”江城沉声说道。
    “好。”
    易烟说完就拿出短刀开始割散发着臭味的腐肉，小绿全身都开始颤抖，小蓝感应到小绿的疼痛，趴在一旁陪着同伴。
    血源源不断流下，易烟想停手，可这些腐肉不处理干净只会扩大感染，她的手一边抖着一边继续。
    “小绿，没事，等好起来我们又可以一起玩了。”
    像是听懂易烟的说，小绿给出回应，“吱吱——吱——”
    腐肉处理的差不多，易烟往上涂止血药，这是柳华亲制的药，除此以外还有止痛药，大概是考虑到易烟总是受伤流血，江城说要来找易烟，他把一部分药给了江城。
    上完止痛药就要包扎了，可是……这点绷带哪够，连小绿一头虫族的都不够。
    江城此时正好接水回来，见易烟拿着绷带楞在那里不知改如何进行下去，“先不用包扎，处理其他伤口。”
    易烟像是陷入什么回忆一般，听完江城说的话愣了三秒才回过神。
    光是处理小绿身上的伤口就费了不少时间，处理完之后小绿彻底闭上眼睛，要不是看看它胸前还规律地起伏着，差点以为小绿已经死了。
    “这些药不够它们用。”江城看着瓶内快见底的药膏。
    易烟环视一圈，数了数，还有十几头虫族需要处理，她眉头自从处理小绿身上伤口就没平下去过。
    江城向前走一步，白色的鞋浸泡在红色血水中，“附近有一个小城，我们现在过去的话正好天亮，那里的医疗所应该刚开门，可以去买点药和绷带。”
    易烟点点头，她说着走到小绿身边，同样跪在血水中，用手轻轻抚摸着小绿脸颊，小绿没有睁开眼睛，但发出类似呼噜一般的声音。
    她又挠挠小蓝的下巴，“我去弄点东西回来，等着我。”
    “吱吱吱——”小蓝把头伸进易烟怀抱一副她舍不得走的样子。
    易烟环住小蓝的头，“等着我回来，你在这里陪小绿。”她起身把头松开，见小蓝把头缩回去和小绿头对头趴着，露出些许欣慰地笑。
    她笑着准备转身准备走，眼睛不知道看到哪里，整个人就僵在那里。
    “怎么了？”江城见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上前一步问道。
    易烟蓦地转身就走，她用极快的步伐走出山洞，仰头看着星空，从眼角滑下眼泪。
    江城跟在她身后一起走出来，刻意放慢脚步，一开始他不知道易烟看到了什么，往小蓝身上认真看了几秒后，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大概过了一分钟，易烟回头看站在洞口的江城，“我们走吧。”
    江城也没戳穿，两人沉默着上了飞行车，飞行了一段距离后，他看易烟一直望向窗外的侧脸，又想起图昂在体育场说过的话。
    他将飞行车设定成自动飞行模式，拿出光脑点了点，又从一旁抽出一条黑色线。
    易烟不知道想什么事情想得入神，听到江城说抬头，她就抬头。
    直到一丝冰凉的触感在脖颈间一触即离，她才回神怔怔的望着江城。
    看到熟悉的黑线，神志才回来一些，“又要拷贝数据？”
    江城又敲了几下光脑，“本来想竞赛结束等你回来就立刻弄，不过现在也不迟。”
    “易烟，你的颈圈可以取下来了。”
    江城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微弱的喀嚓声，易烟感觉脖子某处一轻。
    见她依旧楞在那里，江城伸手帮她把脖子上的颈圈取下，举着在她眼前晃了晃。
    “易烟，你自由了。”
    易烟看着面前圆形窄小的物体，没想到这个东西原来这么窄，她伸手拿过来握在手里隐隐用力，想着要不要用蛮力捏断它，颈圈的柔软度却超出想象。
    江城见状出声解释：“颈圈其实是用某种特殊石头制作而成，至今不太清楚是什么人制作出来的，不过它一出场就成了很多人的最爱，毕竟可以用它限制一个人的行为活动。里面又添加了特制芯片，一般的颈圈破解倒也简单，不简单的是皇族专用颈圈。”
    “所以燕宁那边现在会看到颈圈失去控制吗？”
    “会。”
    江城之所以没有提前说出这个，他觉得哪怕说出来，易烟也不会在意燕宁那边，所以直接取下来就好了。
    易烟点点头，“这个东西我要是再带回去，也还能取下来吧？”
    “我重新设置一个程序就好，新程序里不会有电击爆炸一类的设置。”江城说着就在光脑上点了起来，没一会，他就弄好了，把可以控制颈圈开关的程序传输到易烟光脑上。
    期间易烟光脑上不断有人发来消息，她听着烦，让江城直接给他屏蔽了。
    江城都一一照做，他本以为说出易烟你自由了这句话可以让她稍微开心一点，可看着她垂下来的眼角，似乎更不开心了……
    易烟重新将颈圈带回去，她又很快看向窗外，只是这次右胳膊一直撑在车窗那伸着手指不断点着颈圈。
    江城那句话她不是没听到，也想努力做出点看似终于重获自由的所谓地开心表情？
    可她实在没有心情做。
    自由，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离开山洞前她只是视线略过小蓝身体，却发现它身上也起了一块和其他虫族十分相似的凸起。
    虽然给小绿做了伤口处理，可易烟知道，小绿离死不远了……
    她能做的，只有尽量减轻一些它身体的疼痛，最后看着它，看着其他虫族，死掉。
    甚至小蓝，她也要看着它全身长满那个恶心的东西，然后腐烂，然后流血，然后死去……
    她根本无法拯救任何人，洛瑶和楚云深她拯救不了，林清越她也拯救不了。
    在贫民街的小胖和小琪同样也拯救不了。
    更别提那个已经变得不人不鬼的妹妹，她更拯救不了。
    飞行车调成自动驾驶后江城再没调成手动驾驶，虽然手动驾驶可以让飞行速度更快，自动驾驶一般只会匀速行驶。
    他觉得现在不用那么快到达那个小城，他想易烟需要一点这样安静地不受打扰的时间。
    小蓝发生了什么江城有看到，同样也知道小绿和其他虫族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
    想起在绝境岛上飞在小蓝背上的感觉，让他难得体验了一次近乎飞翔的感觉，想来虫族中和易烟感情最好的应该就是小蓝了。
    如果现在让易烟把压在心里的事说出来，她肯定不会说，不说也可以，他可以就这样陪在她身边。
    这么想着江城搓了搓手指，要是能牵手就好了……
    想法刚结束，他耳边就传来一声呜咽。
    易烟只发出短促地这么一道声音后，就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她倔强地一直看向窗外，头微微扬起。
    可顺着脸颊慢慢滑落的泪滴，暴露了此刻易烟到底是什么状态。
    江城迟疑了一秒，还是伸手过去。
    他强硬地把易烟左手手指捋直，又张开自己右手五指，顺着指缝插了进去，随后又紧紧握住。
    易烟想用力抽出来，两个人暗自使劲较量了十几秒。
    最后，她像是放弃一般，随江城去了。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慢慢抵达地图中那个小城。
    天际慢慢泛起一点红，随后带着金光的太阳从地平线爬起，将眼前世界照亮。
    可易烟知道，她心中某个地方，永远不会被照亮了。
    那里埋葬着太多尸体，已经是触不到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