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面前的人试图靠近一些,小蓝再次发出恐吓,易烟才察觉出面前的人好像是真实存在的。
她不确定地叫出声:“江城?”
江城不想退可再往前走,小蓝又开始发出恐吓,“是我,你身体怎么样?”
易烟本想回答,突然想到他隐瞒孙国富的事,撇了撇嘴,一个字都没崩出来。
见易烟脸上是那种表情,“我知道你在生气,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隐瞒孙国富的事。”
可易烟依旧不为所动,她挠着小蓝下巴,一人一虫像是在玩什么游戏,易烟被逗得咯咯笑。
江城见状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正在沉迷享受挠下巴服务的小蓝并未注意到,他又继续往前走,直到站在小蓝尾巴内侧。
易烟余光瞥见人影近在咫尺,“你来做什么,又用颈圈查我定位,江城,我是不是说过我不喜欢这样。”
江城思考了半天措辞,“我听大叔说你不太对劲,放心不下,所以才用定位看一下,发现你离都城越来越远,怕发生意外,所以才会来。”
听到这个回答后易烟又半天没说话,她像是挠累了终于收回手,小蓝发出一声呜咽,她起身拍拍小蓝的头,温柔地说了声:“乖~”
然后才将视线投向站在一旁的江城,对方脸上是少见的忐忑不安,似乎有点难以面对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我挺好的,你可以走了。”
江城瞳孔蓦地放大,他上前拉住易烟手腕,她正准备重新爬到小蓝背上,“你要去哪?”
易烟看向拉住自己手腕的手,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关你屁事。”
江城手指隐隐用力,“易烟,都城刚解除危机,后续军部肯定还有一系列事要问新生,更何况还有柳世昌的事。你要是现在走了,肯定会……”
“会怎么,背上杀人犯的罪名吗?还是怕没人证明你有多英勇神武,特地带新生回到都城解决危机,而且也不差我一个人给你证明吧。”
“我……我不是这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告诉我孙国富的事?”
“这件事我确实做得不对,对不起……”
易烟直接甩掉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我想听的是对不起吗?如果你一直这样,我们也没必要再说下去。”
江城看着易烟快要爬上小蓝的背,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揪下来,易烟毫无防备倒在沙子上,江城直接跨坐在她身体上方,大概是为了不身体接触,他双手撑在肩膀两侧将自己整个人撑起来。
易烟看着笼罩在自己上方的阴影,身体内原本压下去的欲望陡然升起。
“我当时很担心贫民街的事,所以才选择隐瞒,我怕……我怕你一时冲动不管贫民街的事要去孙宅……”
见易烟表情有点奇怪,江城也觉得两人之间的姿势有点不妥,他从易烟身上离开坐一旁,“易烟……我习惯了做事权衡利弊,我也知道你不喜欢别人隐瞒你,这次是我太紧张阿悦的事……”
阿悦……易烟想起那个躺在小小病床上的女孩,江悦,江城的妹妹。
“我不可能放着贫民街的事不管,江城,你应该知道。”
“嗯……对不起……”可孙国富那边的事情毕竟事关易见山,他下意识觉得易烟会把那边的事放在第一位,哪怕不会第一时间去孙宅,也会被影响到。
易烟伸手触碰江城的手,冰冰凉凉的,她抓住手腕,强硬地将手拽过来贴在自己脸上。
江城整个身体僵住,“你……”他本想问句怎么了,指尖触碰到易烟灼热的皮肤,话也说不出口,他想起柳华说过的事,说柳世昌逼易烟喝了梦幻,那是一种致幻剂。
之前他私底下问过柳华烟草那事怎么样了,柳华说易烟恢复得很好,只要不再接触任何可能导致人上瘾的东西就可以。
可是没想到柳世昌这次会准备梦幻。
“前一天晚上为了减少药物作用,我给烟姐放了血,所以烟姐现在身体很虚,虽然她表现成一副很正常的样子,我觉得多少有点硬撑,不过由于身体原因,就你知道的,烟姐身体和虫族有关,受得外伤倒是痊愈速度很快,可精神上的伤……”
江城回想着柳华的话转头看向躺在身边的人,对上易烟意味不明的双眼,她眼神有点呆,因为冰凉的指尖,嗓间溢出舒服的哼唧声。
像猫一样,轻轻挠在江城心上。
“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凉啊……”
江城急忙扭过头,“和……和身体有关吧……”
两人之间安静了十几秒,大概无法再传递冰凉的感觉,易烟把江城的手扔回去,“孙国富那边的事白若星给我说了,你监控那里有看到什么吗?”
江城心里松了一口气,“出事前有人去探望过孙国富,可火灾是那个人走之后一个小时才发生的。”
当时白若星说抱歉是因为他其实有机会赶去孙宅把人救出来,可他近距离观察了好几天孙宅都毫无动静也无法接近孙国富本人,就暂时离开想另寻他法,没想到刚离开半个小时,孙宅就起火了。
而那时,恰好也是虫族开始攻击都城的时间。
白若星确实感觉很自责,如果他再耐心多待半个小时就好了。之后随着第一层防护罩被打破,第二层防护罩升起后,交界处不让任何人通过,他只能摆脱在二层防护罩内的同伴前去查看情况。
“烧得一干二净。”
看到同伴发来的这句话,白若星心中一时间充斥着生气和深深地无力感……他心里一直挂念着孟红,又迟迟没有从孙国富那边得到有用信息。
而江城这边知道孙宅着火的消息时立刻打开监控看,对方对他反向监控的措施已经取消,毕竟孙国富人都要被烧死了,而他又在城外根本无法及时赶回去。
想起易烟参加机甲竞赛前摆脱他那边能从孙国富那里撬出点情报,可他没做好这件事……
“探望孙国富的人是谁?”
“是易见山身边一个叫陈冲的人。”
易烟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我知道他在哪。”
江城心中诧异,问道:“在哪?”
只见易烟伸手指着小蓝腹部,“在那……”
江城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他看着易烟微红的眼角,下意识想起之前在机甲里那个落在她脸颊的吻。
“江城……”受梦幻后遗症影响,易烟压低的声音此时像是带着某种蛊惑,他将身体慢慢靠过去。
这次吻没有落在脸颊,而是落在易烟伸出的一根手指头上,准确来说,是她用手指挡住了。
易烟本想说她要走了,要和小蓝去找小绿,让他回去,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其实她也想起不久前在机甲上那个吻。
她缓缓转头,两人四目相对。
“你喜欢我吗,江城。”
惊讶易烟的直白,江城的瞳孔慢慢放大。
易烟看着江城眼中映出的倒影,此时此时对方眼中确实只有自己,可心呢,见江城不回答,她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说道:“江城,说话~”
“我……”江城说了一个我字就说不下去了,手指还搭在唇上,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易烟收回手,尽量让自己用正常语气说话,“你快点回去吧,我和小蓝还有事。”
她深知自己前几秒被梦幻残留在体内的东西影响,不过就算问出这句话也没什么不好,如果不问,江城似乎都意识不到举动和话语都偏向喜欢一词,可问出之后,他却无法第一时间明确自己的心思,说明在他心里,还是有迟疑的地方。
至于自己,易烟心里无奈笑了一下,喜欢这种事,太久没出现过了,她不太确定是因为梦幻的影响还是什么,所以当下还是和他保持距离好了。
见易烟准备要起身,江城有点着急地伸手再次拽住她手腕,刚准备开口,一直在一旁被两人忽视很久的小蓝尾巴嗖的一甩。
让江城吃了满嘴沙子。
小蓝见状毫不在意,甚至用鼻孔重重出气,又用尾巴拍着沙子,似乎在表达什么。
易烟趁机抽出手起身,她走到小蓝身边,挠着它下巴,“我们现在就去找小绿。”
“吱吱吱——”
身后传来江城呸呸呸吐沙子的声音,易烟翻身到小蓝背上,“我还要和小蓝去找小绿,其他事等我回都城再说吧。”
言下之意,你不要跟来。
江城这次没有说出或者做出任何阻拦,他知道自己要是执意说跟过去,易烟心里抵触情绪会更大,而且以她现在的情况,要是两人长时间待在一起,想到这,他眼前浮现出刚才那双泛红的眼睛。
小蓝煽动翅膀很快起飞,江城则又回到先前停下飞行车的地方,他打开定位,不近不远的跟着。
理由已经想好了,易烟总不能骑着小蓝回去,他只是个司机。
易烟趴在小蓝背上倒是想起了不少事,在末世时,她和林清越没有戳破的那道感情,其实对她来说,林清越更像是亲人一般的存在,和洛瑶楚云深一样。
在末世生活,一开始令人害怕的丧尸到后面逐渐成为越来越顺眼的存在,毕竟丧尸没有心眼,它们只有最原始的生存欲望,就是吃人。
而比丧尸更可怕的,是在各种物资越发贫乏下捉摸不定的人心。
人比丧尸更可怕。
一如洛瑶和楚云深死在那些吃小孩的人手下,林清越也不例外,谁能知道新收养来一脸无害的小孩已经变成了比丧尸更险恶的存在。
小孩笑脸是最好的伪装,让当时带着小孩一起生活的易烟和林清越轻易接受了他的加入。
事情发生的也很意外,在易烟某次外出找物资时,隐藏在小孩背后的黑手终于现身。
易烟回去时只看到被丧尸围攻的林清越,她发疯一般杀死那些丧尸,可林清越身上已经有了数不清的深浅不一的伤口。
他没救了。
“烟烟,外面的雪好大,我们一起去堆雪人吧。”
拗不过他,易烟跟在林清越身后,两人寻了一处偏僻地,还没有人来过这里,林清越率先踩上去留下脚印,回头挥手叫易烟快来踩。
两人踩着雪地,又打了一会雪仗,林清越开始堆雪人。
“瑞雪照丰年,烟烟没听过这句话吗?”
易烟看着眼前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林清越,对方装作太冷直哆嗦身子,嘴里还一直配合着:“好冷啊……”
她跟着对方的戏演下去,“听过,这句话怎么了?”
林清越抱住眼前堆好的雪人,“雪并没有消失,他们只是以另一种形态存在下去。我们吃到的食物,喝到的水,甚至空气,其实都有雪的存在。”
易烟从地上捧起一堆雪,捏成一个雪球丢了过去,“你还是那么会诡辩。”
雪球稳稳落在林清越双手掌心处,“所以,就算我死了,我也会以另一种形态一直陪在你身边,其他人也是。烟烟,大家永远陪在你身边。”
直到林清越终于支撑不住倒在雪地上,两人都还像正常人一般互丢雪球玩着。
雪人也塌下去一角,原本雪白无瑕的雪地被两人弄得一团糟,雪变成了红色,从林清越身下慢慢氤氲开来。
“烟烟……我……”
易烟看着林清越不自觉痉挛的身体,丧尸化时间快要到了,很快,面前的这个人不会再对她笑,不会在她宿醉一再让她戒酒,但只要找寻物资时发现酒又第一时间递给他。
他只会变成无法思考,只知道以血肉填满脑袋的丧尸怪物。
“我……快……杀了我……”
易烟从腰间取下枪,黑漆漆的洞口对准林清越额头,枪口两旁,是两只已经血丝遍布的眼睛,曾经,这双眼睛灵动温柔,现在却只有一池死水。
“林清越,再见。”
易烟在那里给林清越做了坟墓,下葬前她翻出林清越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平日里他总会在上面写写画画。
第一次,易烟翻开了这本破旧不堪的本子。
那时易烟才知道林清越一直隐藏在眼神深处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可到死,他都没将这份感情宣之于口。
或许在生命尽头,他曾想说出来,眼神中总是出现的挣扎一闪而过,易烟终于明白了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