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案头的烛火,刘谌正琢磨着丞相留下来的名单。
人名一列,诸葛京高居首位且被圈点,而姜维的名字,却是写在了最后。
丞相去世之时,姜维就在帐下,且作为丞相的得意弟子,在丞相的遗计之中,又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李福来问接班人选,蒋费之后,丞相又为何对姜维一字不提?
正沉思之际,帐外传来陈寿的声音。
“大王,丑时了。”
刘谌心头一动,将名单小心叠好塞进了怀中,走出了帐外,遣人令诸将迅速整军,向关门集结,准备夜袭魏营!
魏军苦战无果士气不佳,若是再逢粮尽,正当虚弱之时,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不久,安汉侯王训、牙门将罗袭、西乡侯张瑛俱率本部兵马出营。
刘谌带来的一万兵卒都是生力军,白日又养精蓄锐,此刻正精神抖擞。
辕门处,夜色凉如水,铁戟分素辉。
听闻消息的车骑将军张翼急速追来,挡在了正在前行的刘谌面前。
“大王,您才答应臣不出关黩武,眼下这又是何意?”
“老将军,孤说的是不许姜维出关,可没说孤不出关。”
刘谌哈哈一笑,无论魏兵如何,只有出关,才有出路!
张翼顿觉遭到戏耍,又想到廖化的印信兵符被收了去,心中瞬间羞恼不已。
正要跪地死谏,却忽然发现身旁闪出一个人影。
陈寿执笔持簿,冲着张翼点头一笑,没事儿,您继续,我这可都记着呢。
刘谌也是无奈,面色正肃,上前对张翼叹道:“老将军,回去歇着吧。”
像张翼和廖化这样的元勋老宝贝可轻易喝骂不得,耍起性子来只能以魔法对魔法。
见北地王心意已决,张翼忽然面色一颓,沉声道:“唉,大王切记,剑阁道受水流冲积略为宽阔,有利魏军施展,进军万万要谨慎。”
“孤,记下了,谢老将军提点!”
张翼的眼中添了几分落寞,望了一眼正在急进的大军便转身回营。
不久,刘谌督兵抵达关门,姜维正在门内等候。
“大王,太危险了,还是让臣领兵出战吧。”
“斥候可有消息?”
“斥候探得魏营灯火通明,但臣料此乃钟会障眼之法,魏军必已速退。”
刘谌点了点头,便令兵马原地歇息,同姜维登上了城楼。
他准备寅时再出击,这个时候正是人困马乏之时。
张望远处,剑山一线天,道狭风吼,飞沙走石。
“伯约,以为钟会其人如何?”
“有王佐之才,但......”
姜维话音戛然而止,忽然扭头看来,目光惊疑不定起来。
对于钟会其人,姜维曾在已故的车骑将军夏侯霸口中颇有了解,钟会,非非常之人亦不能用也。
片刻,姜维低声迟疑道:“大王欲谋钟会乎?”
“钟会,有大志。”
刘谌轻拍垛堞,待伐蜀失败的消息传回魏国,司马昭必将所有罪责归于邓艾,而钟会攻占汉中便成了唯一的战果,司马昭必定大力鼓吹。
汉中易守难攻,钟会又手握十四万魏军,司马氏焉能放心?
钟会一朝雄兵在手,又岂会甘心放下。
“那臣便给钟士季修书一封,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孤向来乐于助人,愿助他匡扶魏室!”
说罢,已至寅时,刘谌便下城楼,令守卒打开关门,大军鱼贯而出。
牙门将罗袭引兵三千为先锋,缘坡而下,旋风急进。
刘谌辖西乡侯张瑛督中军跟进,安汉侯率三千兵在后。
缘剑溪北去,伏于一线天谷口,翘首远望,魏军营垒依龙门山,傍醍醐水,有森罗之气。
这时,先锋罗袭遣人回报,魏军营垒如故,所部已蛰伏待命。
西乡侯张瑛道:“大王,魏营虚实,一攻便知。”
谷口风声凄厉,就像是野兽嘶鸣,刘谌的衣袍猎猎作响。
醍醐水滚滚东去,自魏营穿过,为大军提供水源。
河谷稍阔,但上万大军依旧难以展开,若要强攻便是绞肉之战。
刘谌琢磨了片刻,眉头一展,计上心来。
他将张瑛与王训唤至面前,低声密语一番,两人顷刻领命。
魏军营内,护军胡烈夜不卸甲伏案小憩。
都督钟会已经率主力分道撤军,一路入马鸣阁道退守白水,另一路偏师退驻汉寿,扼两江咽喉葭萌关,如此便可彻底封死金牛道。
此刻大营之中,只有三万疲累交加的魏兵。
钟会没有给胡烈留下粮食,要求胡烈务必原地坚守十二个时辰掩护主力以防蜀军追击。
帐帘吹动,一员年轻小将走了进来,身长七尺有余,身着盔甲,眉目俊朗。
胡烈睁眼,腹中传来咕噜声,实在是饥饿难耐,见是儿子胡渊,便问道:“蜀军可有动静?”
“等了半夜,也不见来攻,父亲失算了。”
“不要大意,姜伯约非等闲之辈,岂会坐视我军安稳撤退?”
胡渊撇了撇嘴,不以为然,觉得蜀军不敢出关来攻。
风声入耳,吹得大帐摇晃不止,胡烈摸出水囊,大口猛灌起来。
这一回,全军上下算是深刻体会到了蜀道之艰难。
以胡烈数年戎马的经验,想要正面攻破剑阁雄关几乎没有可能。
只能寄希望于征西将军邓艾的奇兵,但久久没有消息传来,实在是令人沮丧。
“这鬼地方,十日里有九日大风。”
胡渊口中埋怨着将大帐的门帘扎的更紧,傍立于水夜晚颇为寒凉。
帐中火盆将熄,胡烈顺手往里面扔了两块干柴,溅起火星一片。
正这时,忽闻帐外惊呼迭起,胡烈望着眼前跳跃的火苗心中咯噔一下。
魏军营垒之外,醍醐水面之上,无数火筏浮水而来,直抵水面寨墙之下,宛如赤红流火。
汉军鼓号齐鸣,兵出溪谷,折道向东,开始沿岸侵攻。
片刻,火势蔓延,河上墙毁,魏军只能倚两岸寨墙坚守。
刘谌见状,立刻下令道:“今夜西风助我,弩士攒击,强弓逼射,掩护轻兵突营!”
令下,安汉侯王训督后部弓弩列阵突前向魏营齐射,火矢漫天,魏兵还射,然西风相阻,矢发无力半程偏坠。
汉兵金鼓大振,当中醍醐水上,数百汉军轻兵伏在木筏之上,混在火筏之中,直贯魏军营垒。
不久,胡烈父子拢兵结阵,正欲反击汉军,却有斥候满脸乌黑哭丧急来。
“将军,蜀军奇兵顺水焚营,后路已化为火海!”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