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云溪梨花带雨,汩汩悲楚。
“伤我之人,大哥哥为何赏赐?”
“你不是说,待我真心?”
“你为什么要骗我啊?”
宁奉哲俯下身子,与她平齐而视,柔声哄劝。
“溪儿莫哭,哥哥没有骗你,我之真心,确实唯你一人。”
“你进来坐,我慢慢解释给你听,好不好?”
宁云溪眼神闪躲,不愿给他一个正脸。
“我不去你居处,我要回自己居处。”
宁奉哲顺意顺话,饶有耐心。
“好,哥哥陪你回去,向你说明原因。”
宁云溪心如刀绞,哀然拒绝。
“我不想见你,我再也不想见你了。”
被她拒之千里,宁奉哲心绪,痛不欲生。
“莫非忘记我们的约定?”
“你明明答应,不再疑我。”
“溪儿,我倾尽所有,珍爱于你,你当真感觉不到吗?”
只见兄长眼眶沁红,疼惜之情,不言而喻,宁云溪徐徐止住哭泣。
“我没有忘记约定。”
“可他们说,你是虚情假意。”
知她已然卸下心防,宁奉哲拿出一块绢帕,轻轻为她拭泪。
“他们鼠目寸光、糊涂无知,你怎能轻信他们的话?”
宁云溪怅然若失,袅袅倾诉。
“他们反说,是我愚钝无知。”
“所有人都说我笨,全府尽知之事,唯我痴痴说梦。”
她不再逃避目光,直视兄长双眸,怜然提问。
“大哥哥,我真的很笨吗?”
宁奉哲陪着溪儿,席地而坐。
“当然不笨,你只是年岁还小。”
“以我观之,你很聪慧,可谓足智多谋,以后,势必成就一番大业。”
宁云溪抱着自己双腿,兮兮无助,缩在草丛边上。
“哪得足智多谋?他们说,全府众人都能算计我,任谁来了都能欺负我。”
宁奉哲宽慰解语。
“这是因为你单纯良善,与智才高低,毫无关系。”
宁云溪负气不满,抒怀自己想法。
“然而,我不愿做单纯之人,听似褒义,实则就是孤陋寡闻,就是蒙昧愚蠢,就是任人欺凌。”
她泉涌已停,还余阵阵抽噎。
“大哥哥,如何才能不单纯?定要等到长大,方可不被欺负吗?”
宁奉哲谨严周到,诉与事理。
“深谙世事,不用等到长大。想要懂事,则要历事,历事之后,还要懂得总结。”
“如此一来,便能成熟稳重,处事得心应手。”
宁云溪浑然懵懂,惶惶疑惑。
“怎般历事?如何总结?”
“我不会。”
金晖洒落,衬得宁奉哲浅笑,温文尔雅。
“我教你。”
藏巧守拙之事,后作计策,大有用处。
溪儿年幼不更,万一说漏嘴,后果不堪设想。
先瞒下她,日后知事,再行诉与,最为妥当。
如此想罢,他立即补充。
“不过,我才疏学浅,恐教不好。”
“但愿,溪儿不弃。”
宁云溪自嘲一笑。
“小妹有什么资格,嫌弃兄长?”
“唯愿兄长,不嫌小妹钝学就好。”
宁奉哲由衷勉励。
“溪儿过谦。你悟觉不惑、天资聪颖,定然一点即通。”
得到兄长肯定,宁云溪笑逐颜开。
“多谢兄长夸赞。”
四下来去,许多下人,宁奉哲言辞不便。
瞧着溪儿心情转好,他立时提议。
“那你现在,愿意随我入内,听我解释吗?”
宁云溪颔首。
“小妹愿意。”
宁奉哲快速起身,不顾衣裳尘土,先去搀扶溪儿。
“站起慢些,你身子弱,当心头晕目眩。”
男女有别,他不能触及妹妹私隐之处,遂即拍打自身尘土,以作教学。
“溪儿,就像哥哥这样,拍落尘土,待到空闲,再去更衣。”
宁云溪鼓起粉腮,几分娇嗔。
“兄长小瞧我了,这个我会,不用教。”
宁奉哲连连赔笑。
“是是是,溪儿百伶百俐,恕我多嘴。”
二人并肩而行,走进北堂居。
宁奉哲止步前院,停在登记受赏下人之处,沉声命令。
“名册拿来。”
下人双手呈上册本。
继而,兄妹入内。
宁奉哲留计文嘉,廓清周围,确保无忧,然后安坐,细细阐述赏赐缘由。
“前时,你住进蓬莱居,后时,府宅便就盛传,父母不疼、兄长不爱,你是无宠之女。”
“原是流言,不足为惧,奈何二弟任性,总往蓬莱居胡闹,致使一干下人,信以为真,对你不敬,日渐狂妄。”
“哥哥无能,平息不了流言;逐一责罚,又怕他们不认,难以确定歹人;人数众多,若要搜证,必将疲于奔命。于是,我想到这么一个主意,予以赏赐,他们自会争先恐后,承认恶行。”
深领兄长关爱,宁云溪心甜意洽,乐陶一笑。
“承认,该当如何,大哥哥告去廷合台了吗?”
宁奉哲白璧清雅之间,忽而蕴起一抹恣厉,杀气腾凌,沉郁蔽天。
“随口几句不恭,告去廷合台,从重不过杖责,不痛不痒。”
“伤你之人,我要他们七窍剖尽,骸骨无存!”
寒毛骤然悚立,宁云溪全身一震,簌簌离座,不由自主远离。
“什么?”
“不……不……”
宁奉哲一时误解,起身追步而去,陈述事实,努力取得她的信任。
“你还是不肯信我?”
“溪儿,你看,名册登记,清清楚楚。”
“你可以去查,除了唐映翠,其他人,都没了。”
“唐映翠,就是刚刚领赏的那个妇人,她尚有用处,不至近日就伏。待到用罢,我行事时,请你在旁一观,且看她,如何向你求饶,好吗?”
首度看见兄长面容,凛凛可怖,宁云溪接连后退,吓得瑟缩角落,栗然啜泪。
“不,大哥哥,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少龄孩童,你……你怎能……”
宁奉哲稍稍迟钝,反应过来。
“哥哥吓到你了?”
宁云溪惴惴点头,畏怯排斥,尽量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嗯,我害怕,求你,不要近身。”
回想自己幼时,首次面对绯崩淋漓,也是这般胆怯,宁奉哲感同身受,改话安抚。
“溪儿别怕,哥哥与你开玩笑呢。”
“这些人,非我动手,皆是母亲所为。”
宁云溪懦懦发问。
“真的吗?真的不是你动手吗?”
宁奉哲语气笃定。
“不是。”
“你知道的,哥哥从来不会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