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儿的眼神,略有些惆怅,望向窗外,望向繁华的市井,望向喧嚣中的寂寞与孤单。
这些年,自己经历的事,恍若云烟,就在眼前,静静地漂泊,渐漂渐远了。
萍儿笑着摇了摇头,望向夏炎的目光,是真挚的也是热烈的。
可她没有说什么,就只是在静静地望着夏炎的双眼,那时的夏炎,脸在发烫,烫的厉害。
夏炎承认,面对这个姿容清丽的女孩儿,他也再一次败下阵来,他不自觉的将眼神抛向窗外。
萍儿捂着嘴,轻轻地笑着,“不用问,以后你自会明白!”
夏炎闷哼了一声,心底则在喃喃自语,“还不是不想告诉我嘛!又何必找些托词?”
师傅以前的事......
傻狗才会告诉你呢!
对!若是大黄能变成一个人的话,大黄定会告知自己真相吧!
夏炎望着清浅的天幕,时间在眼前飞逝,眼前就恍似有一片时间之海,所有的灵魂和生命,皆浸泡在这片沧海中,无法抽身,亦无法更改任何规则。
嗯!漂着,漂着。就已经在渐渐老去的路上了......
安国内,此时业已大乱,街市上到处都是手执兵器的兵士,而据小道消息,安国的守军,早已被荣朝等各方正道势力给架空了。
也就是说,在街上滥杀无辜的兵士,也是以荣朝为代表的势力释放的号令。
黑暗中,脸上蒙着黑绸缎的青年男女,静立在一方幽暗的角落里,而距离这群人不远的方位,有一座茶楼,茶楼里,身披黑锦缎的女子,将茶壶里的热茶,倒入茶盅里,慢饮着。
此女长相极为的端庄,看上去也就是二十一二的年纪,可在她深邃的瞳仁里,你却能找到一丝隐晦的杀意。
街市上,那些鲜衣怒马的青年,招摇过市,没有一丝的谦逊,就恍似要特意告诉世人,我等皆是名门正派,闲杂人等一路让开!
可,女子等待的也正是这批人,若是夏炎在场的话,他一定会惊讶,因为这个身披黑锦缎的女子,正是朝歌!
朝歌将茶盏,啪的一声,摔碎在地上,而其身体,亦如一道幻影,瞬间便消失在她原本所坐的地方。冷漠的眼神中,是鲜血映照下的残忍与刻薄。
自入了血隐门之后,朝歌的心底,早已明白,这将是自己生命里的分界线,当年在血隐门,虽师从孤重崖,可孤重崖本就是冷血之人,平日里,朝歌被师兄妹欺辱之事,也是常有发生。
直至有一天,朝歌学会了拿起手中的刀,直至,有一天,在师傅冷漠的眼神里,朝歌将手中的那柄刀,刺向那个可恶的师兄!
可,师兄的死,却并没有引起孤重崖的注意,而在血隐门中,各大派系的长老眼中,这也仅仅是意味着一个徒弟已经慢慢地成长起来的证明,甚至没有任何的责备!
朝歌也渐渐地明白,为何自己所在的宗门被称作魔教,可她的心底,也并不在乎。
原来,自拿起手中长刀的那一刻起,便是自己成长起来的证明。孤重崖像张顺贤一样,没有认真教习过朝歌任何道法!
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在门派师兄弟的耳濡目染中,她也渐渐地读懂了何谓血隐门,因为,要以鲜血来洗礼自己的灵魂,因此要好好地握住手中的那柄刀。
握住了,命运才是属于自己的......
当孤重崖随意的将一本封皮破烂的古籍,丢到朝歌的面前时,朝歌一脸震撼,因为在那本古籍中,隐隐约约间,透露出一片旺盛的血气!
是残忍的血腥,是杀戮后的新鲜感,那一刻,朝歌的心底,恍似有一处荒野,而孤重崖便是引燃那片荒野的一簇篝火,后来,那片火从朝歌整个青春期,蔓延至如今!
直至,偶有一日,朝歌再一次看到张顺贤,也依旧是当年自己被张顺贤抱在怀里的感觉。
只是,当年的朝歌,业已是濒死之态,而如今的朝歌,内心有一种渴望,那便是有朝一日,能够奉还张顺贤对自己的恩赐。即使,把自己送给张顺贤也无所谓。
朝歌长大了,不再是幼时那个脸上沾满污渍的小姑娘了,她变得很好看,变得亭亭玉立,站在人群中,就仿佛一朵青莲,淡然而又素雅!
当她站在张顺贤的身畔时,她很愿意喊张顺贤一声哥哥,看到张顺贤眼底的忧郁时,她也最终喊了张顺贤一声大哥。
她知道在张顺贤的内心深处,一直都有一个位置,那个位置不属于自己,是令张顺贤刻骨铭心的存在。
天空下着凄寂的雨,朝歌站在雨幕中,她伸出手掌,接着那一滴滴雨水,那时的朝歌,变得很温顺,就像一个善良的小孩儿。
她走出了茶楼,她笑吟吟地目视着那一群群衣着鲜丽的青年男女慢慢地走进自己的圈套。她是猎命师,她的心底充满了鲜血,充满了杀戮的欲望。好罢!那便来吧!
被黑绸缎蒙住脸的青年男女,他们三五成行,慢慢地汇聚到一起,当他们拔起长刀的那一瞬间,他们的瞳仁里,皆露出了一片阴厉的血光。
杀......
不晓得过了多久,刀光闪烁在凄寂的天空下,倒映在一片泥水中,雨滴噼里啪啦,身披蓑笠的黑衣人,成了这方世界,最鲜明的印象。
刀落了下来,总觉得时光,在那一刻间,略显迟滞,之后,时光猛然加速,甚至不给人留下反应的时间。
大脑中,本是鲜明的灵光,此时却变得黯哑无光,脑海也突然间变得沉闷许多。直至思想变得一片空白,死前的那一刻,自己的灵魂与宇宙共融到了一起,自己仿佛就是整个宇宙。
那大抵是真正的死去了吧!
朝歌笑吟吟地将刀锋,用舌尖轻轻地舔舐了一番,后,啐出一口唾沫,表情是那么的厌恶。
这一幕,是天下人不敢想象的,势如日月的荣朝,在这一日间,足足损失了数十名青年翘楚,且不提荣朝的损失,便是名声说出去,也显得格外丢人。
震怒的荣朝长老,将木案拍得稀碎,“此事不能姑息!”
事情要闹大了,可侧依在酒肆中的张顺贤,却一脸笑意,站在他身后的女子,也正是朝歌。
张顺贤耷拉着双眼,偶或眼中会露出一道厉芒,他是真的不嫌事大!毕竟,孤重崖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既欲要在东荒境称霸,这点胆色还是要有的!
张顺贤指尖轻点着桌面,片刻之后,张顺贤沉吟道:“朝歌,这段时间,你勿要再出面了,剩下的不用你管了!”
朝歌皱了皱眉,但最终还是应允了,“大哥,朝歌不会死在你的面前!”
张顺贤双眼一瞪,更是将手中的酒壶,狠狠地摔在了木案上,怒斥道:“这种话,不要说给我听!死就死一边去!”
朝歌愣了愣,望着那个看似冷漠却不曾失去温情的男人,她的心底,不知是喜是悲,在最粗糙的语言里,她寻到了一丝温暖,虽然那片温暖,很淡很淡......
而此时,一位头顶上蒙着一层雨雾的女子,慢慢地走进了酒肆中,尾随在女子身后的人马,足有十余人。引路人是若水,她的身后,尾随着赤鸢还有一群师兄妹!
若水方走进酒肆,就失望了,因为,在这方看似逼仄的木屋中,她没有找到夏炎的影子。
而张顺贤的双眼,也不曾从若水的脸上移开过,赤鸢干咳了两声,皱了皱眉,心底则暗暗地咒骂着,“色痞子!张顺贤!”
奈何赤鸢的姿色已老,心底不免有些唏嘘,想起当年与张顺贤一同风光的时候,自己也是江湖之中,佼佼者的爱慕对象!可张顺贤未老,自己却失了花容。
张顺贤代表着一个时代,可当赤鸢看到酒肆深处,那个被光影湮没的老者时,她的心再次紧紧地揪在了一起,老者正是斩月!
试想当年,若是没有张顺贤,便没有荣朝,但若是没有斩月,便没有整个江湖,可想而知,斩月的江湖地位。
生涩的光,如锋利的长剑,从黑暗中,突围了出来,后来,天逐渐暗了下来,而客栈中,则点燃了一簇簇烛火,蜡炬在桌案上,慢慢地延伸着自己的光明属性,更似是夕时的落日!
赤鸢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准备好了吗?”
张顺贤笑道:“他们是一群傻子吗?”
赤鸢心底一滞,片刻后,才明白张顺贤言中深意。
看来,这一次血隐门,业已准备好了。
赤鸢急匆匆地离开了酒肆,她命自家弟子,在此等候,并多次嘱托,一定要留在张顺贤的身边。
走前,赤鸢笑道:“张顺贤你没变,你还是你!”
张顺贤却皱了皱眉,闷哼道:“臭婆娘,又扔给我一堆烂摊子!”
血隐门既打算与荣朝撕破颜面,那作为七子峰之中的七贤之一,她自是要负责将张顺贤和孤重崖的想法及时的禀告七子峰掌教。
因为,接下来的战争,将是整片天下的争斗。
这一日,安国的都城内,十分安静,这倒是十分的罕见,七子峰和忘仇崖的势力,恍似在这一日间,消失在了江湖之中。
孰不知,在赤鸢离开的那天夜里,忘仇崖的势力,也得到了告知,于是,便迅速的将势力从安国内抽调一空,为的是不久于眼前的一场恶战!
荣朝业已在江湖上,耀武扬威数十年,剑锋上更是多年饮血不断,江湖中的各方势力,早就看在眼里,恨在心底!
不单单是被世人蔑称的魔教,便是那些被光明粉饰的正道门派,心底亦是怨恨颇多。
如今,江湖上的风言风语,多有荣朝即将毁于一旦的预言。
而事实的真相,往往会与传言严丝合缝的贴合在一起,因传播的最终结果是被大多数人知晓,于是,剩下的答案,也大抵是最为精准的!
可,荣朝真的会毁灭吗?唯有张顺贤以及一些老古董知道,每次在荣朝至暗时刻前,出现的那群怪物,究竟有多么可怕!
若不是因为那些怪物,可能张顺贤也不会在江湖中,销声匿迹那么久吧!
如今,张顺贤乘风归来,也是在那些浸没在黑暗中的日子里,他的性情渐与大道熔炼到了一起。
世间若有仙人,那么张顺贤也定是最先发现谪仙真迹的那批人,他亦是有望突破世俗捆缚的第一人!
可,张顺贤的面前,有一片铜墙铁壁,这是上天设下的禁制,而当年的夏炎的爹爹——夏墨,便有幸品尝过那颗禁果!
所有人都以为夏墨死了。因为当年夏墨替张顺贤挡下了最要命的一剑,夏墨消失了。
而后来的江湖传言,偶或会提起这个痴迷武道的疯子——夏墨,但他们更关注的却是夏墨偶然得到的那本武学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