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整日坐立不安,身在侯府,心却跟随儿子飞向将军府,一会儿担忧儿子在那边受气,一会儿又忧虑盛青鸾不肯应允。
午后就开始翘首期盼,多次派人去门口探视,直至夕阳西下,终于盼回儿子,却未曾料到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就连她这个亲生母亲都险些未能辨认。
秦氏一口气憋在喉咙,尚未发作,紧接着就被盛青鸾的账单气得怒火中烧......
单子选用的是京都稀有的灵鹫羽书简,墨水乃浸润了月华的幽梦墨,字体则是盛青鸾精妙绝伦的凤舞灵篆,三者交织,本该令人观之如痴如醉,然而所载之事却令秦氏心中翻涌不息。
“这算哪般,这算哪般……”她拍案怒吼,“我只是请求她一事,她竟一口气列出十条契约,难道她料定我不得不答应,故而胆敢如此咄咄逼人?实在是恶毒至极!”
李清平与柳昭君,连同绿柳在侧,三人皆静默,默默注视着她的愤怒。
曹嬷嬷未能一窥书简内文,无法体会她的怒意,温和地劝慰:“夫人请息怒,柳夫人肯让步已是难得,眼下要紧的是早日迎娶婉如姑娘进门,能接受的条件就接受吧!”
秦氏愤然将书简掷于她手中:“你还是先看看她究竟提出了何等苛刻的要求再说!”
曹嬷嬷识字有限,遂唤来云雁,要她诵读给自己听。
云雁接过书简,轻声念道:“第一条,世子之位由柳昭君所出之子继承,永世不变。
第二条,继子不得承袭家业。
第三条,继子不得涉足政界。
第四条,继妻不得身披大红,居于主院。
第五条,继妻需每日向原配灵位早晚致礼。
第六条,继妻终身不得踏入锦瑟院。
第七条,继妻无权管理锦瑟院财务。
第八条,关于小公子的所有决定需得将军府首肯。
第九条,婚典花费不得超过前任世子夫人婚礼的百分之一。
第十条,给继妻的聘礼不得动用侯府公款。
以上十条款项,一旦违背,将军府将以触犯泰坦帝国法典之名,状告定远侯世子李清平。”
云雁念毕,呆若木鸡,曹嬷嬷更是张大嘴巴,半句话也说不出。
秦氏本已怒不可遏,闻言更是气得颤抖不已:“听好了,都给我听清楚,这些是什么条件,简直比败军割地的耻辱还要沉重,别说十条,哪怕一条,我也绝不答应,我不答应,绝不妥协!”
曹嬷嬷的想法与夫人如出一辙,这般苛刻的条件,分明是对人的侮辱。盛青鸾与夫人曾为闺中密友,对夫人了如指掌,她是找准了夫人的软肋,设法百般刁难夫人啊!
然而又能怪谁呢?这份孽缘自根深种,原本就是个无法解开的结,偏偏又遇上一个多情的世子和一根筋的表小姐,硬是在孝期未满之时做出这等有悖常理之事,生生将夫人逼入进退维谷之地。
话虽如此,夫人自己难道就没有责任吗?她曾是光彩夺目,尊贵无比的侯夫人,若非内心执着过深,怨恨过重,对孩子的溺爱无度,也不会沦落至此,任由盛青鸾摆布。
哎!此事该如何收场,真是让人头疼啊!
在神秘的大陆上,曹嬷嬷沉浸在思绪中,然而秦氏的想法却截然不同,她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过失,反而咬牙切齿地咒骂起那位老女巫:“若非那个顽固的老巫婆执意为平儿寻找魔法伴侣,婉如也不会如此慌乱,采取这种极端的对策。究竟是哪个多嘴的泄露了消息给婉如,若让我揪出来,必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此时此刻,她还在计较风声如何泄漏,令曹嬷嬷颇感无奈,只好耐心劝导:“女巫长为世子安排巫侣,引来信使穿梭于家宅之间,消息外泄在所难免,不一定是有人蓄意为之。夫人,别再去追究了,现在要紧的是将军夫人提出的那些要求……”
“这哪里是要求,分明是无理取闹!”秦氏怒不可遏地打断她,“我绝对不会轻易答应。”
柳昭君与绿柳交换了一个眼神,惋惜母亲无法见到秦氏此刻的狼狈,若是能看到,必能解心头之恨。
“就连你们两个!”秦氏忽然转向她们,指责道,“我让你们去将军府疏通,你们倒好,不仅事情办得一塌糊涂,还让世子遭受了魔法惩罚。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亲自去,我看盛青鸾那巫后敢不敢在我面前提出这些诡异的要求!”
柳昭君听到母亲被提及,无法忍受,反驳道:“夫人,你也别太高估自己,还好我们去了,若是你去,恐怕将军夫人连大门都不会让你进!”
“你……”秦氏气得头疼,“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我自然是站在夫人这边,但夫人不该这般责备我们。”柳昭君说道,“奴婢明白夫人此刻心绪不宁,听不得逆耳之言,不过有一句话奴婢必须说,世子受到惩罚,夫人痛心疾首,而将军夫人失去了心爱的女儿,那份悲痛岂不是比夫人更甚千百倍?倘若将世子夫人的遭遇套在大小姐身上,假设女婿在丧期未满便带回怀着身孕的新欢,并征求你的意见,夫人您会作何感想呢?”
“你太过分了,怎么能说出这样诅咒大小姐的话!”秦氏怒掷茶盏,脸色铁青如猪肝。
柳昭君敏捷地避开,平静地说:“你看,我只是提了一个假设,你就无法承受,那么将军夫人的心情,夫人你应该能感同身受吧?”
“……”秦氏无言以对。
柳昭君继续缓缓说道:“夫人,事已至此,依奴婢之见,还是先答应那些条件为妙,毕竟表小姐腹中的胎儿刻不容缓。将军夫人能允许世子在守丧期间举行魔法联姻已是极限,若不照她之意,她真的有可能诉诸法庭,乃至向王座申诉。那时,表小姐作为被告之一,挺着孕肚走上审判台,甚至是金碧辉煌的王座前,她还如何在这世界上立足?”
秦氏无力地瘫坐在椅上,仿佛瞬间老了许多岁。
“你们都退下吧,让我再好好思考一下。”她长叹一声说道。
离开宁心殿,翠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问柳昭君:“你哪里来的勇气,竟敢拿公主作为比喻,我都紧张得心都要跳出喉咙了,生怕夫人怒火中烧,将你用魔杖击溃!”
柳昭君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她现在自顾不暇,哪有空闲顾虑我呢?我虽然言语尖锐,哪一句话不是为她着想?”
“为她着想?”翠柳掩嘴轻笑,“你就别谦虚了,你差点没把她气得喷出魔力,说起来,最近她为这件事,可是频繁动怒,脾气日益暴烈,这样下去,不会损害她的魔法之力吧?”
“就是要这样的效果。”柳昭君说道,“她越是愤怒,就越容易丧失理智,露出的破绽也就越多。发泄多了,周围的人自然会离她远去,你看,今天云雁和云莺都没有怎么安抚她。”
翠柳这才想起,平日里那两个侍女总争先恐后地展示忠诚,今天却像哑巴一样,没有一句安慰的话。
连曹嬷嬷的话语也不再那么恳切,平淡无奇,仿佛只是例行公事一般。
秦氏正在渐渐失去人心啊!
翠柳明白了这一点,再看柳昭君,敬佩之余又多了几分敬畏。这女孩不愧是将军精心挑选的人物,手段如此狠辣,算计他人毫不留情。像她这般聪明的人,成为盟友将受益匪浅,而作为敌人,则是极度可怕的存在。
她仅是想象就感到害怕,摇摇头让自己停止无尽的遐想,问柳昭君:“你认为夫人会接受那些条件吗?”
“最晚在今晚晚餐之前,她一定会作出选择。”柳昭君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