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七郎没空去看小娘子怎么样,他的小厮在他耳边催促道,“公子,该去城门楼了。”
正月十五,皇帝会到城门楼与民同欢,皇亲国戚、权贵勋爵都会跟皇帝一起,作为宁国公府的子孙,宁七郎当然也要跟着一起去。
他起身,“好好呆在这里,不要乱跑。”
杨四娘望了他眼,目光迅速又落到桌上食物上。
宁骅无奈的抚额,给阿朱使了个颜色,他点了下头,走到包间门口,示意留下一个护卫,“不要让小娘子随意进去,等公子回来。”
“是。”
宁小将军终于出了房间,杨四娘连忙坐到食物面前,拿起筷子就吃,好多天没吃过像样的饱饭,她吃的狼吞虎咽,没一会儿,桌上的饭菜就被她吃光了。
正月里,天气寒冷,吃饱后,整个人变得暖和发困,杨四娘打了个哈欠,心想是休息一会儿走,还是现在走呢?
正在此时,门被推开了,一个小二拎着茶壶进来,“客官,你点的茶水来了。”
房间里有炭盆,空气干燥,杨四娘还真口渴了。
拎茶壶的小二顺手就把门关上,门口侍卫眉头皱了一下,正要伸手推开门,过道里陆续有人走道,还有跟刚才进门一样的小二拎着茶壶进别的包间,他便放下了推门的手。
小二走到杨四娘边上,殷勤的为她倒了茶水,“客官,请——”
“多谢。”杨四娘见小二没因自已穿成叫化子而轻视自己,便端起杯子,两三口喝了杯中茶水。
小二便又给他续上,“客官,你慢用,要是茶水没了,你叫我。”
杨四娘点点头,“好……”
一个好字还没说完,人便朝地上栽,小二眼疾手快的托住要栽到地上的杨四娘,快速的把她绑到自己身前,然后用衣衫挡住,跟进来时一样弯腰弓身一手拎茶壶一手拿巾子退出房门,顺手就把门关上。
看到站在门口的侍卫,咧嘴一笑,“客官你忙,需要茶水就叫小的一声。”边说边弯腰行礼,然后转身往过道尽头走。
侍卫警觉的盯着他背影,一直到过道尽头,他拐弯不见,才收回目光,习惯性贴耳听房间内动间,几个呼吸间也没感觉到房间内有气息,暗叫一声,不好!
伸手就推开了门,包间里哪还有小叫化子的影子,大冷天,瞬间,他还是出了一身汗,连忙朝过道追过去,跟着拐弯,是下楼的楼梯,他赶紧下来。
遇到肩搭巾子的小二问道,“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身量较高拎着黄铜茶壶的小二?”
小二纳闷,下意提高自己手中的茶壶,“我酒楼都是用铜茶壶啊,客官,你有什么问题吗?”
侍卫就差给自己一个嘴巴子,“那刚才下来一个高个子小二,在哪里?”
高个子?小二摸不着头脑,朝大堂里看了又看,然后指着一个脚步匆忙的高个子道,“他就是我们酒楼个子最高的小二,客官,你找的是他吗?”
根本不是,侍卫明白,自己被人耍了,不再乱找,连忙去皇城楼门去。
来大胤朝也好多年了,不说年年逛正月十五,也逛过不次,所以苏若锦今天晚上主打就是看好弟弟妹妹,所有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
叶怀真等人隐在人群中,一直跟在苏若锦身后,一直注意着动静,可是灯会进到一半,眼看着还有个把时辰就要结束,而暗藏的对手一动不动。
突然,叶怀真感觉自己被人撞了一下,她正要看清是谁撞自己时,手中被人塞了个纸条,她没第一时间看,而是紧张着身边周围的人,看到底是谁塞的纸条,却根本没看到,懊恼的差点把纸条捏碎了。
再次朝周围看了看,挤到一个卖灯笼的摊位前,找了个角度,转身拉开小纸条,上面写着:城门楼附近有刺客,皇帝命皇城司、禁军全面彻查可疑人物。
就在叶怀真怀疑纸条真假之时,大批官差衙役从各处列队过来,且大叫道,“不要慌,排好队,慢慢避到边上……”
看到官差,叶怀真不仅没有安心,眉心直跳,目光自然而然朝苏家兄弟姐妹看过去,除了苏二娘,其他人都在。
不好!
叶怀真也不管什么隐不隐身,连忙挤过去,“平郎……平郎……”她提醒跟在身边的花平。
花平一直盯着苏若锦,护着她不被人挤,可是苏小妹被人挤,他就弯腰抱苏小妹这个眨眼功夫,看着苏若锦被灯摊老板一手抢过,他抱着苏小妹紧盯着就追,灯摊同伙伸手就过来砍苏小妹。
花平紧护苏小妹。
跟在苏家兄妹身后的侍卫也看到了,他们也跟上来,那灯摊跟变魔术似的,一个个黑衣人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他们伸出的屠刀就往苏家三兄弟身上砍。
这些侍卫全都变成了护卫苏家三兄弟。
上元节的人太多了,摩肩接踵中,跟在苏家兄妹身后的人不是分神保护苏家兄弟,就是被人群挤的无法突围。
眼睁睁的看着苏若锦被乔装打失的灯摊老板带走了。
花平急死了。
叶怀真终于赶上了,他要把苏小妹给她抱,叶怀真没肯,“我去追,你赶紧去找小郡王。”
花平心直跳,一直紧防着姓苟的,没想到还是被他得手了,这一次怕是……他不敢再想下去。
城门楼下,刺杀御史大夫的黑衣人已经被伏诛,皇帝大怒,斥责皇城司无能,这么大的节庆之日,竟让贼人窜到皇城城门楼下刺杀士大夫。
“你们就是这样孝忠的朕?”
皇城司指挥使是卫世子,殿前司都指挥使是皇后的侄子,也就是谢青玉的哥哥,谢国公府世子谢子麟,殿前司副指挥赵澜等人纷纷跪到皇帝面上,承受皇帝的雷霆震怒。
这可是普天同乐的上元节啊,竟让刺客杀到皇城门楼这里,大胤朝的防御该多弱啊!
一时之间,城门楼下侍殿内,针落可闻。
侍殿外,大胤朝的所有官员都呆这里,听里面皇帝的怒火。
景元帝见一个个不吭声,怒气更盛,却也沉着性子,居高临下,睥睨众人:“限你们在三日内抓到主谋之人,否则……”朕一个个削了你们的官职。
景元帝一甩龙袖,转身就走。
大太监唱:“圣上回宫。”
众人一直等皇帝走远,才磕头起身。
卫世子看向赵澜。
赵澜没动。
殿前司都指挥使谢子麟冷嗤一声,“我负责的是大内,诸卫,在下就先走了一步了。”说罢,跟着皇帝步伐走了。
卫世子再次看向赵澜。赵澜这才看向卫世子,“向以往一样,分头行动。”情报共享。
“好。”卫世子连忙指挥人查城。
赵澜赶紧出了城门,还没走几步,三泰就急匆匆的附到他耳边,“主子,二娘子被……掳走了。”
“怎么回事?”前后左右都是护卫怎么还让人不见了,如果眼能杀人,赵澜一双眼已经杀出火来了。
三泰道,“这些黑衣人拿苏家兄弟姐妹作盾牌逃了。”
赵澜一窒,他太了解小娘子了,他的阿锦就算自己死,也不会让兄弟姐妹出事的。
没想到姓苟的比他想象的还要阴狠。
三泰问,“主子,现在怎么办?”
姓苟的在大胤朝的任务失败,又被新帝通过外交手段让辽夏国追杀他,让他东躲西藏,成为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只老鼠现在可没什么雄心壮志了,他的目的就是一个杀掉让他功败垂成的赵澜、苏若锦。
那他现在会通过什么方式杀掉赵澜?暗杀、刺杀……不管那种方式,他现在都没办法搞。
他要是想杀掉赵澜,就必须想办法把赵澜引诱到他能杀的地方。
皇城司与赵澜手里的探察司合力查探一直到正月初二天亮都没有任何线索。
沈先生给赵澜分析了这波情况,“少主,如果姓苟的最后一个目的是你,那苏二娘现在就是安全的,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将计就计。”
一夜未睡,赵澜光洁的下巴冒出胡茬,“先生,让我的隐卫出手。”
沈先生大惊失色,“少主,万万不可。”隐卫可是连皇帝与晋王都不知道的存在,这是为保少主性命的一支卫队,只有八个顶个高手,如果损失一个,基本不可能在短期内补上的,等于用一个少一个。
赵澜伸手,“我意已决。”
“少……”
“沈先生,如果阿锦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沈先生:……
这……这……
小秘院有鸽子传信过来,暗侍赶紧把信送到了厢房,沈先生接过一看,惊讶的看向赵澜。
“说是什么?”赵澜满眼期待,难道阿锦有消息了?
“宁小将军请求跟你一起查刺客。”
他出了秘院,在酒楼里见到了宁七郎,直接开门见山:“谁的意思?”
宁七郎道:“我自己的意思,已经到圣上面前请示过了,只要能把残留的辽夏探子扫除干净,不留一点点隐患,动用军队也可以。”
前车之鉴,多少个皇子死于辽夏国的乌拉草头目之手,元景帝决不容许再有同样的事发生,一定要根除干净。
赵澜点头,“那就有劳了。”
正月十五过完,按道理来说,应当是商铺开市、事事步入正轨之时,没想到汴京城不仅起用了废除很久的宵禁令,进入城门盘查更是严苛。
一时之间,气氛萧煞,如乌云压城,大雨将至。
嘀嗒……嘀嗒……
苏若锦从迷迷糊糊中醒来,眼未睁,先听到了水滴声,她这是在什么地方?转动大脑,回忆自己经历了什么。
正月十五看花街,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后来……突然有衙差巡卒像是查什么,让游玩之人往边上避,她跟牵着小妹的手往边上撤。
她退的地方刚好有个烧灯笼的摊子,那摊主还好意的把搭板往后拉,好让他们落脚,就在她顺着搭板往后退时,那摊手拿起搭板上的剪刀就往自己拉着小妹的手上刺,她下意识就松开小妹,花叔也顺着把小妹抱到怀中,就在他弯腰抱小妹的一瞬间,她就被摊主拉住了,然后直朝人郡中钻,然后她就没意识了。
她被闻了迷香,没想到人贩子的手段,在大胤朝也有。
嘀嗒……嘀嗒……
她又听到了水声,顺着水声望过去,除了墙,没看到任何东西,这是那里的地窖呢?
苏若锦让自己静下心,又把被劫前后的细节想了两遍,她可以断定,抓她的绝对不是什么人贩子,如果是,苏小妹的年纪更适合贩。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就是叶怀真要杀的人,此人想杀她。
假杨大人为何要杀她,也不难理解,如果不是她跟赵澜一道猜测了这种可能,他可能没败这么快,大胤朝还真可能败于他手,那他就是辽夏国进军中原的最大功臣,但赵澜打破了他的美梦,让他成了一只丧家之犬。
这只丧家之犬会怎么对付她呢?
就在这时,传来脚步声。
苏若锦顺着脚步声望过去。
她瘫在地上,望来人时,先看到了来人的马靴,大胤男子一般穿皂靴,只有游牧民族人才穿马靴。
她倏然抬头。
目光与来者对上。
半张脸掩盖在浓密的落腮胡中,双眸闪耀着犀利的光芒。
这张脸,苏若锦认得,但是此刻完全没有了以前大胤文人的气质,呈现出阴蛰凶猛之貌,扫向他的目光,似利刃一般,好像只要皱一下眉头就能把人杀了。
苏若锦嗤笑一声,“好久不见,大人!”
她没说姓。
苟纯文眸一紧,杀意立迸:“果然是你告诉了郑还燕。”
郑还燕就是杨夫人。
苏若锦仍旧笑着看向他。
苟纯文朝她走近几步,低头,居高临下看着她,亦嗤笑一声,“听说你很聪明,不管是风扇、还是赵澜身上的火铳都是你画的图纸,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