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到里面去看看吧。”
萧重驰出声打断了怀昱的思绪,怀昱这才从那缕青烟上挪开视线。
许多朝代皇家建筑内里或是讲究小而聚气,或是小而精致,或是丰盈华贵,但燕朝的不同,讲究大而通透。
春华居虽只是寝居,但占地面积广,里里外外的房间极多,光是怀昱的寝间就有通达的五间房,虽深远但明亮。因讲究透亮,因而每一间都设有窗子,作隔断的屏风也讲究清透,因此每一间房子里面很是亮堂,白日里若是天色好,都不需点蜡烛。
房间里的陈设和怀昱以往的不同,但仍然是极其雅致的,不论是屏风还是帷幔都是燕朝时流行的式样。
今天又日头好,那扇作隔断的青竹曲屏极雅致,能看到屏风的另一头宁静但灿烂的光影。
外面有栽种青竹,竹影浮动,尽显风力。
怀昱赞赏说:“重驰有心了。”
萧重驰笑着又靠近了怀昱几分。
怀昱并不排斥他的靠近,而是心情愉悦地迈步绕过那一扇曲屏。
每一个屋子隔断处并没有设门,而是安置的屏风,怀昱看不到下面屋子内部的样子,于是就准备一间一间的瞧。
往南边那扇窗子看过去时,怀昱视线一滞。
他看到了一幅画。
那并不是燕人喜好挂的花鸟图也不是山水画,而是一幅工笔画画法的背影。
此画画法考究仿真,远远看去竟类同于真人。
画中人正侍立于窗前,看着窗外缥缈的细雨,雨中隐有绿意芭蕉和簇簇青竹,似是在随风雨轻曳。
无论是身上杏色镶金祥云广袖长袍,还是那高挽的白玉簪,都能昭示上面的人就是他,是曾经的太子殿下。
窗外的芭蕉树和竹影由怀昱如今站的这个地方看过去,竟和画中的相差无二。
——他所站的地方,和画中之人所站之处相同,所见之景亦同。
这一场景虽阳光铺室,但怀昱却觉得如梦似幻,诡谲缥缈。
外面阳光灿烂,但他竟觉得自己是被困在了那个雨天,困在了他都不知道到底是何年何月的雨天。
又看了那幅画几眼,怀昱眼中逐渐盛满惊惧,赶忙扭头去看身边之人,萧重驰此时就站在他的旁边,寸步都未离开。
萧重驰见怀昱转过身来,正好准备要解说一番,没想到怀昱竟抓住了他的手臂,然后将脸埋入他的胸前,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萧重驰吃了一惊,身体僵住了,一动都不敢动,他还来不及高兴,就先担忧地问:“殿下怎么了?”
话音刚出,他的另一只手也被怀昱给抓住了,这下力道使得有些大了,但对于萧重驰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反而被抓得心痒痒。
怀昱声音轻颤:“……恐是梦境,不愿再见。”
萧重驰不明所以,但还是出声安慰道:“这不是梦,殿下。”
“嗯。”怀昱声音闷闷带着鼻音,但身体已经停止了颤抖。
“重驰画技高妙,其作栩栩如生。”
殿下在怀本就高兴得心跳不已的萧重驰此刻又得了夸奖,心跳得更快了。
“我曾经梦见殿下站在窗前听雨的画面,醒来后就按着梦中的样子画了这一幅,可惜没有画出殿下的万千风华。”
“画得很好。”
怀昱手上的力道卸了下来,转而揪住萧重驰的衣服。
萧重驰的胸膛宽阔,他整个人都能被包容在其中,让他很有安全感,因呼吸而起伏的胸肌弧度让怀昱很心安。
但这与前世相同但又不同的春华居和这飘飘渺渺的熏香气息此时让他仍然觉得虚幻。
现在唯有抓住一些现世的活物件,才能让他心安。
他没有回答萧重驰的话,而是道:“且让我靠会儿。”
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萧重驰一口就应下了。
怀中之人依靠着他的心脏处,萧重驰害怕他的殿下会听到他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但又不愿挪动一下位置,他一点都舍不得殿下离开他身上最柔软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怀昱的呼吸逐渐平稳,然后他退出了萧重驰的怀抱。
怀昱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笑着道:“多谢重驰。”
萧重驰很舍不得怀昱的离开,人形的殿下可很少会主动与他这样亲昵。
“不用谢,殿下随时都可以靠着我,想怎么靠都行。”
怀昱莞尔:“好。”
方才窝在萧重驰怀中时怀昱就已经拾掇好了自己的心绪,知道这只是那个对他忠心耿耿的阿默为了纪念他因此建造的一处与前世春华居相仿的画廊。
既是画廊,怎能不放画呢。
到底是他敏感了,竟被这场景给吓到了。
真是不知他何时变得这般脆弱了。
但怀昱还是很庆幸有萧重驰在身边,若是刚刚重驰不在,他怕是要直接夺门而出,逃避这似梦似幻的屋子了。
现在心绪平稳的他再次看那幅画,也只当是看寻常画一样的心态了。
又看了那画两眼,怀昱移开了视线,又去打量房间中挂着的其他两幅画起来。
这间屋里一共挂了三张画,一张御马图,一张窗前赏雨,一张负手闲游图。
画中之人皆是他。
怀昱看着看着觉得奇怪,上前仔细端详了番,发现这三张图上的衣衫和背景都虽不同,但却有一个相同点——都是背影。
背影,没有露出一点哪怕是侧脸出来。
察觉到这一点的怀昱微微凝眉。
“为何重驰不画正脸?”
莫不是重驰不擅五官的勾勒?
萧重驰道:“因为当初作画的时候,我不记得殿下的模样。”
怀昱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理由。
“难道是梦中人的面貌皆是模糊,因而重驰没有看清?”
萧重驰否定道:“不是,梦中记忆大多很清晰。”
怀昱问:“那是为何?”
萧重驰和怀昱对视,深深陷入那双蛊人的眼眸中。
“因为,前世的席默从来不敢抬头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