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猫这种事每年都有新闻曝光,但根本无济于事,这种情况无法被根除,人性是复杂的,没有律法的强制约束,仅仅是道德的谴责无法让人恐惧,不得震慑,不会罢休。
或许人们想象的虐杀者是蓬头垢面形容猥琐碌碌无为之人,但事实往往并非如此。许多虐杀者披着一层衣冠楚楚的面纱,让人永远想象不到这样光鲜的人在私底下会做出怎样惨绝人寰的事情。
萧重驰能理解怀昱的心情, 除开人类的悲悯之心之外,怀昱现在算是猫的同类,面对同类被虐杀肯定会有物伤其类的情绪在。
萧重驰道:“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件积功德的善事,我一定会协助你办好的。”
萧重驰说得信誓旦旦,但怀昱却依旧有些神魂不定。
怀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一瞬间仿佛和记忆中的粉色的肉垫相重叠。
若是当初沈不秋真将他送走,那他最后的结局是被剥皮抽骨,或是被溺死曝尸,亦或是托着病体残躯苟且流浪祈求他人施舍呢?
怀昱不敢深想,他生来显贵,也算是一路坦途,除却那一杯毒酒以外,他也没受过什么苦遭过什么罪,最不济就是和沈不秋挤在那个破败的小出租屋里,但他被好生供养着,过得比饲主还恣意。
现在也是吃穿不愁,知己朋友也在身侧,他又有了钱财去做那圣贤菩萨。
怀昱低声一笑,他倒也是个命好的。
萧重驰见怀昱笑而不语,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我这、这不是为了积德,人性本善,怜悯弱小本来就扎根心底,不该是为了得到回报才施以援手。”
萧重驰极力解释一通,怀昱就这么耐心地听着。
最后他听见萧重驰说:“其实我也是有私心。”
“嗯?”
萧重驰道:“我是为了你。”
怀昱没想到听到这么一句话来,“此话怎讲?”
萧重驰耳朵有些热,“我想你能开心。”
身边高大的男人荷尔蒙气息浓郁霸道到无法忽视,但说出的话却是小心翼翼,像是在谨慎地讨人欢心,怀昱心尖颤了一下。
两息后,怀昱道:“多谢重驰。”
除此之外,并无他言。
萧重驰心里有些小失落,但这种失落很快就被他自己给驱散,他又找了个话题。
萧重驰笑着说:“我原本看到你朋友圈里发的那些小猫的照片,它们叫什么名字?”
提到这个,怀昱又想起了那两只毛绒绒,唇角不禁露出一抹笑来。
“待我细细与你说来。”
说着他将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给拿出来,但因拿出来时正好是背面,怀昱猝不及防看到了手机壳里夹着的两张证件照,心中骤然一惊。
他明明将沈不秋的证件照给拿出去放回沈不秋的房间里,怎么又出现在手机壳里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怀昱赶忙将手机转到屏幕那一面,故作不在意地解开屏保。
但那一丝疑惑和慌乱还是被萧重驰捕捉到了,他 解释道:“昨天晚上我不小心摁到了手机,拿起来检查看看有没有损坏,拆开壳子时这两张照片掉了出来,我就这么给放着了。”
怀昱边听,手指边轻敲着手机边缘。
萧重驰默默靠近了一些,偏头低声道:“这样放着殿下介意吗?”
萧重驰的手臂和怀昱的已经贴在了一起,明明隔着好几层布料,但萧重驰却像是碰到了怀昱肌肤一样的激动,他此刻期待着怀昱会怎样回答。
怀昱敛眸,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他云淡风轻道:“不介意。”
萧重驰问:“那——我也给殿下一张我的?”
怀昱抬头看他,眸中狐疑之光一闪而过:“为何?”
在沈不秋同他告白后,他曾去查过两张红底照片摆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上面搜索结果出来是结婚证通常就是红底并肩合照,他又结合沈不秋当时被他发现时脸红眼神躲闪的模样,也就明白这证件照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
他是对现代的很多事都不了解,但萧重驰在这土生土长这么多年的现代人,怎么会不知道?
这又是要给他一张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重驰看着怀昱翩跹的睫羽,稍稍屏住了呼吸,“我是觉得两张太单调了,多一张更加协调。”
这一本正经的话让怀昱一愣,然后脸上又开始有些热。
他怎么能去猜忌重驰,重驰说不定都没往那里想。
不是所有男人都像沈不秋有这样不可见人的心思的。
“好。”
若说两张情愫不明,那三张就像是桃园三结义的好弟兄,怀昱这么对自己说。
想通了的怀昱感觉心里舒服多了,将相册打开,给萧重驰一一介绍起他的小动物朋友们。
怀昱:“它叫橘子,虽是流浪猫,但却很亲人,生得敦实,想必没少得人投喂。”
萧重驰:“对,它看上去好胖。”
怀昱笑了,“胖点可爱。”
萧重驰:“没有殿下可爱。”
又被夸的怀昱轻咳了一声。
“重驰说的对。”
萧重驰没想到怀昱居然就这么应了下来,心里更软了。
这样的殿下真可爱,殿下不是毛绒绒的猫猫也很可爱。萧重驰又痴笑起来。
怀昱没有去看他的表情,而是又划动屏幕去给萧重驰介绍别的猫猫。
“这只狸花叫霸王,是那片地方的猫老大,听人说高冷得紧,但不知为何总黏我。”
萧重驰心想:不黏着殿下才叫奇怪,殿下这么好看。
“这只白猫胆儿小又怕生,但生得漂亮,只是不知为何别的猫喜欢欺负他,我去喂过几次后他巴巴地黏我,真是小可怜见的。”
萧重驰道:“据说白猫是猫中地位最低的,所以才会被欺负。”
怀昱惊讶:“竟还有这种说法?”
萧重驰:“猫届毛发颜色越多越好看,白猫在人类眼中很好看,但在猫的眼里玳瑁三花为最美。”
怀昱这才明白过来,那些猫儿黏着他,竟是这个缘故?
但又想到了那天去喂橘子和霸王的时候这两只对着他……怀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三花据说几乎全是雌性,这群小公猫们黏着也正常,但他怀昱是男的啊,虽没有那兽医说得那样严重不能猫道,但他也的确是个实打实的雄性三花。
重点不是三花,而是他是雄性,为什么会对着他……
还好那两只被热心人士带去绝育了,不然怀昱怕是要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
萧重驰见怀昱迟迟没有说话,提醒道:“屏幕熄了。”
怀昱这才赶忙再次指纹解锁打开手机。
见怀昱回过神来,萧重驰才道:“但我更喜欢三花。”
挨得有些近了,萧重驰这一声听得怀昱耳朵有些发麻,他抬手揉了揉。
怀昱心中愉悦,对着萧重驰莞尔一笑:“重驰真有眼光。”
萧重驰被这一笑晃了心神,两秒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等怀昱将和他关系好的几个小猫朋友介绍完后,萧重驰终于找到了空当问出他很想问的一个问题。
“殿下对画廊不期待吗?”
怀昱不假思索道:“期待。”
怀昱的语气和介绍猫猫时一样带着笑意,让萧重驰分辨不出到底是否真的期待,但萧重驰依旧很高兴。
“期待就好。”
怀昱问:“其中可有名家之作?”
萧重驰的高兴有一股化作了尴尬,“没有,殿下是想看名家画作吗?”
“倒也不是。”
萧重驰这句话都有些难以启齿,“让殿下失望了,里面摆放着的都是我的拙作。”
怀昱这才反应过来,萧重驰绘此世是丹青妙手,绘画水平极高,为自己的画设立一个画廊也是正常的。
但这也不怪他一下没反应过来,因为前日重驰邀约他骑马,骑的也是外国名马,并不是别的马,今日重驰约他去看画廊,他自然也以为是参观重驰收藏的名家画作。
怀昱轻笑道:“重驰的画,定是极好的,今日我算是有眼福了。”
萧重驰被这一句夸得心花怒放,全身的都被熨得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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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重驰这个画廊坐落在一处高档别墅区内,在车上看到那些林立的别墅时怀昱还以为是到了萧重驰的另一处住宅。
当车入了门,萧重驰下车给怀昱开门,怀昱下车时看到面前的建筑时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这俨然是一座坐落于现世的春华居。
飞檐回廊,青砖碧瓦,无一处不雅致,还有几个穿个窄袖扎着双丫髻的女子拿着帕子擦洗着门窗。
——就好像真的回到了那个遥远的时代。
萧重驰解释道:“殿下,这是我根据复原图修建的,上个月才装修好,精细程度肯定是比不上殿下原本的寝居。”
“好,很好。”怀昱说。
这句声音有些哽咽,萧重驰立马低头去看怀昱。
怀昱的眼眶红了,但没有落泪,他看着那一扇门,像是在透过那一扇门看过去的自己。
萧重驰有些着急了,他自责自己这是画蛇添足了,复制个春华居就罢了,还请些群演来干什么,这不是平白让殿下悲从中来吗!
他想抱着怀昱安慰,但又怕怀昱觉得他冒犯,最后只急切的说了句:“殿下你别哭。”
怀昱用手背轻揩了一下眼角,转过头来对萧重驰一笑,“没哭。”
他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将垂落胸前的头发拨到背后,背脊挺直,“重驰,走吧。”
刚刚那触景生情脆弱模样的怀昱萧重驰几乎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长身玉立俊逸出尘的殿下。
萧重驰稍落后一点跟在怀昱的身侧,在他们走来时,那些原本还忙着的“丫鬟们”纷纷向他们问好。
“萧总好,怀少爷好。”
这与过往截然不同的称呼割裂了古今,怀昱轻笑了一声。
萧重驰朝她们摆了摆手,意思是她们任务完成了,可以离场了。
“丫鬟们”都会意,集合前往领钱的地方去了。
萧重驰为怀昱推开门。
这扇门几乎和怀昱熟悉的那一扇一模一样,只是新上一些,还带着一点木质的香气。
进门时怀昱闻到了房间里淡淡的熏香味,味道淡雅,有些熟悉,许久以前或是用过的,但怀昱有些记不大清了。
见怀昱驻足不前,萧重驰有些紧张的问:“是房间里有哪里没布置好吗?”
“重驰置办得很好。”怀昱回答。
房间里的陈设其实和春华居很多不同,毕竟只是仿的,重驰前世也鲜少敢进屋来,记不清摆设也是正常的,怀昱都清楚。
萧重驰又问:“那是房间里是这个熏香不好闻吗?”
怀昱浅笑着摇头,“好闻。”
淡雅缥缈,的确不错,只是没有亮点,让他没什么印象罢了。
他的视线看向那处置放香炉的地方,当看到那个白玉琉璃香炉时瞳孔一震。
这香炉倒是和他那时的那只一模一样。
细脚黑檀方桌上正飘着一缕青烟的白玉琉璃香炉,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香炉上镀了层莹润的光泽,像是在发光,恍然间,怀昱好像在这片光里看到一个人,一个以前常在这桌前侍弄的人。
那人总是一身暗纹白袍,银发半挽,言笑晏晏。
再一眨眼,那片虚影已经融入光中,彻底消失不见了。
怀昱赶忙上前,但迈出一步后又停下了。
他垂下眼睫,不再去看那白玉琉璃香炉。
自逐尘学制香以来,他寝居里的香炉就被逐尘给全然霸占了,今日给他点这个香,明日又给他换那个香,还总要他分个伯仲出来。
虽说逐尘在经学文章上造诣欠缺,但像做这些女儿家家的东西倒是很擅长。
逐尘的手指纤长白皙,指甲粉润剔透,捻着金质香着时显得手尤其漂亮。
想到这里,怀昱竟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去,走到香炉前,用手指轻抚了那剔透的琉璃香炉,凉意蹿上指尖,青烟袅袅,淡香萦绕在怀昱的手掌间,像要给他身上的衣服也染上一层香味。
怀昱垂眸看着那香炉,竟觉得这香差强人意,远不敌某个故人的手艺。
怀昱想,不知如今的逐尘可还会制香?逐尘那香篆打得极稳,若是不再经手,倒是可惜了。
是他怀昱惜才,一定不是他想念那些香味了。
萧重驰见他这专注的模样,开口道:“殿下是不是喜欢这个香炉?”
“喜欢。”
听到怀昱喜欢,萧重驰内心欢呼雀跃。
“这是念昱出版社的人透露给我的,说打听到一个专门研究燕末历史的老专家那有当初那个的仿版,我就托他们给我高价给买来了,看来仿得挺像的。”
念昱出版社么。
手指细细抚过香炉上的莲花纹路,怀昱蓦地笑了。
这淡香细细嗅来,竟也余韵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