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文欣并不在意他听没听,她只是想叙述,这么多年,那些陈年往事,象电影一样一幕幕在眼前晃过,她早就想找个人倾诉,可惜那些年轻人,都不爱听她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今天有人主动跟她打听,她可算是趁心如意了。
而此时的蕙城里,沅炎玉影正对着镜子在化妆,她给眼角添上同条细纹,使面容看上去显得成熟一些,不再显得那么稚气。
蕙城大学今天有一场学术研讨会,关于古汉语汉字的,她是这方面的专家,是圈内追逐的名人,她不能不了出席。
一想到去蕙城大学,不自觉就想到了那天见到的酷似秦艽的人,他今天也会去蕙城大学吗,还能再碰见吗,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又有些不安。
“拿瓦,你有事去忙吧,我今天自己开车去”拿瓦管理着几间公司,时间特别珍贵。
“可是小姐,从拿了驾照你就没开过车”青烟不放心,“要不还是我开车吧”。
“不用,你小姐我又不是弱女子,开个车能有多难”她今天特别想独自去校园里,不愿意任何人跟在身边,也话在期待一次偶遇,也许是心里沉甸甸地想着往日的那个人。
青烟说的没错,自从拿过驾照,她真的没开过车,后来换领的新驾照也是拿瓦去办的。
从上车的一瞬,她还是紧张的,青烟最终还是不放心,坐在副驾的位置,“小姐,别怕,就象当年跟着秦教官学开车那样,一往无前就好”。
跟当年怎么能一样呢,当年街上没辆车,现在满大街车比人多,当年的车子对于他们主仆三人来讲是个新玩意儿,这引起了他们极大的兴趣,为了融入新社会,他们都认为有必要从头慢慢学。
她想起了那个早晨,阳光特别炫丽,五月的蕙城,满城飘香,秦艽开着他那辆福特军用吉普,披着满身的朝阳,带着军人特有的刚毅,早早地就等在了归云苑外,见到门打开的一瞬,灿烂得玉影心尖一颤,之前努力维持着的距离感在那一刻松动了,她想,或许,她也可以期待一下未来。
她看到秦艽的局促和紧张,如同自己的紧张,她心里反倒放松下来,如果等不到要等的人,那么就放任一回又何妨呢。
他们先到了交通局拍照填表预约考试时间,然后秦艽叫来自己的勤务兵董祥另开了一辆车送拿瓦去修理厂。
“有一人会修车就好了,那种地方不适合女士”,秦艽强势地替他们作了决定,然后拿瓦就被送走了。
“女士们会开车就好了,修车是男人的事”秦艽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他重新请两位女士上车。
“那我们不会通不过吧”,刚听那登记处的人说,要会一些简单的修理才能通过考试,她有点发怵,对无知的事情,总是抱着敬畏心的,坦诚的样子,让秦艽心里柔软得不象话。
“放心,我秦教官包教包会,保证两位女士顺利拿到驾照”秦艽很严肃地开着玩笑,话语里是不容质疑的坚定与自信。
军校有好几个大操场,有学生在操练,他们选择了较为偏僻空着的那个操场练车。
从挂档踩离合开始,简单地教了他们一些开车常识,然后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把青烟给打发走了,青烟感觉事情不太对,可又说不清楚哪里不对,临走还不放心地看着小姐,“小姐,我很快回来的”。
玉影好笑地看着她不放心的样子,道,“去吧,你小姐我哪有那么脆弱”。
秦艽若是个坏人,凭他有枪,他们再高的武功也不是他对手。所以,一切交给命运吧。
玉影坐在驾驶位上,双手把着方向盘时,心里特别地紧张,没想到这个时代,女子也可以驾车,而且还不用抛头露面,也不怕被人闲话,这种感觉特别好。
从点火开始,秦艽特别有耐心,“踩离合,挂档,松开刹车,轻点油门,感受车子在慢慢启动”。
玉影很认真地按他说的做,练武之人,对力量的感觉特别准,车子慢慢启动后那种感觉让人特别兴奋。一种从前没有过的操控体验使她很忘情。
“啊,车子动了,动了”她开心地叫起来,没有马拉车子也动起来了是多么的了不起啊。
“眼睛看着正前方,方向盘左转一点,好,保持直线行走”说着话,手很自然地就搭在了她握着方向盘的手上,大掌正好包裹住了小手,温温软软,像一股电流穿过全身,使人痉挛。
意识到这种感觉后,赶紧缩回手,这样子有点像耍流氓,他想解释不是故意的。
玉影不好意思地一笑,注意力全在车子上,完全没注意到秦教官放在自己手上的那只大手。
在操场跑了两圈,玉影就完全掌握了要领,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得非常熟练了。
此时一个学生突然从外面冲过来,似乎要去操场对面,玉影反应不过来要踩刹车,情急之下,将方向盘猛地打向一边,车子转头向着操场上的训练设施撞去。
秦艽一把抚上他的手,嘴里喊着“踩刹车,踩刹车”。
玉影反应过来,一脚刹车下去,刹得太猛,两人都往前一扑,差点没撞到前挡玻璃上。
车子熄火了,不动了,由于事故带来的心跳加速使彼此都听到了对方的心跳声。
“好险啊”她看向秦艽,一张俏脸绯红,企图打破此刻的尴尬。
秦艽望着她,看着她莹白的脸颊上,因激动而泛起的红晕,眼里的赤热和嘭嘭的心跳声,那股子冲动再也压抑不住,侧过身来双手捧起她的脸,迅速印上一个吻。
这一下的冲击比刚才差点撞车的冲击还要巨大,玉影完全懵了,竟是半点反应也没有,及至秦艽放开她,她还傻傻地发着呆。
秦艽看着她那呆样子,忍不住又吻上去,不似先前那般热烈地带着掠夺般的吻,这回温柔缱绻得多,却也不敢太过,他很快便松开她,象无事发生一样地理了理军装,身子坐正,看着车子前面在操场上跑过的学生。
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然后他很严肃地发出命令,像个真正的教官一样,“重新点火,挂倒档,将车倒出来”。
玉影觉得自己可能产生了幻觉,刚才发生的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此刻看秦艽的样子,难道真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吗。
她乖乖听命,将车子倒了出来,然后绕着操场又开了好几圈,最后她不确定地问,“教官,我这样能考过了吗?”。
她自我感觉挺好,对于考试通过已经很有信心了,就不知教官如何看。
“嗯,挺好,拿驾照没有问题了,要上路还得多练习”秦艽一直保持着一个教官该有的严肃样子,用以掩饰他自己内心的慌张。
青烟走出操场就被一位穿着军服的人给拌住了,“同学,你是哪个班级了?”。
“班级?”青烟懵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里是军校,随后摇摇头,道,“我是陪我家小姐来的,我不是这里的学生”。
“噢,我叫裴继初,可以认识一下吗?”裴继初敬了个军礼,很正经严肃的样子有点古板好笑。
“好啊,我叫青烟”,很高兴能认识新的朋友,这样在蕙城住着就热闹了。
两人聊得很开心,青烟甚至忘了自己离开小姐要去干啥,然后就看到拿瓦从校门外走来。
“青烟,你在这儿,那小姐呢”拿瓦生气地跑上两步,一把拽过青烟,“他是谁,你在跟他说什么?”。
“他叫裴文喻,是军校的学生,他在给我讲他们在军校里都学些什么?”青烟浑然不觉拿瓦的情绪与以往不同。
“你把小姐丢下,独自己跑这儿来跟人聊天?”拿瓦生气得很,他不知道在气什么,反正看到青烟跟别的男人聊天,那一瞬间血气上涌,心里那股不舒服劲压也压不住。
“噢,小姐,小姐在驾车”青烟赶紧往操场跑去。
拿瓦更气了,“你竟然让小姐跟一个外男独处,你怎么能这样?”。
青烟跑到操场,看到小姐和秦教官还在练车,心里的紧张一下子就放松了,回头看着拿瓦,“你今天怎么了,一开始不是你要学驾车的吗?小姐不是被你劝说着来学驾车的吗,不学会怎么考得到驾照”。
拿瓦一时语塞,可是小姐怎么能和其他男人独处呢,小姐有未婚夫,当然死了很久很久了,只是,哎呀,说不清楚。
这时车子停下来,秦艽和玉影从车里下来,为表感谢,玉影邀请秦艽到归云苑作客,秦艽当然是正中下怀。
两人站在车旁边说话,阳光洒落在车身上,金属的反光打在两人身上,浅浅淡淡的光影,微风吹来树叶沙沙声起,吹得玉影的裙裾飘飞,衣袂飘飘,像仙子下凡,而秦艽一身笔挺的军官服,像守护神般地站在玉影身旁,两人的风格截然不同,却又那么的和谐,看得青烟眼都直了。
“拿瓦,你看小姐和秦教官是不是特别般配”青烟目不斜视地盯着玉影和秦艽看。
“别乱说,任谁也配不上咱们家小姐”在拿瓦心里,小姐便是仙子下凡,哪个普通人能配得上呢。
“小姐嫁个夫郎不好吗,这样小姐也不孤单呀,小姐成婚了,咱俩不是就可以成婚了吗?” 她和拿瓦原本就是一对恋人,因为小姐一直单身,他们也不方便成婚。
“有什么好,难道要小姐看着夫婿慢慢变老然后死去,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变老然后死去,那该多痛苦啊”拿瓦似乎也想过这个问题的,只是他们与别人不同,谁也不可能是小姐的良人。
“唉,好吧,你说的也对”,青烟叹口气,的确,没人配得上小姐,随即她又道,“等秦教官死后,咱们又回青云泮去,过个百年,小姐再选个夫婿嫁不就好了?”。
“胡说八道”拿瓦斥责一声,不再搭理青烟,径直向小姐走去。
突然一阵喇叭声,玉影从深思中醒来,此时他正停在十字路口,绿灯亮起她沉浸在过往的思绪里,后面的车开始催促了。
青烟担心地看过来,“小姐,是不是又想到秦教官了”,她就知道,小姐亲自开车难免又想到秦教官,小姐的驾照是他手把手教的,叫人如何会不想到他。
“是啊,又想到他了”本来早就不想了的,可是遇见了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最近就总是想到他。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车载蓝牙自动连接上,学校那边打电话来确认她今天是否会到场,她给予了肯定的答复,“我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很快到”。
“说起来,咱们第一次用电话,也是秦教官给装的”青烟也想到了那段往事。
他们离开军校后,秦教官将他们送回了归云苑,然后就很自然地留在归云苑用午饭。
下午装电话的人就来了,装电话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要从话务局拉一条电话线过来,如果附近装电话的人少,就得拉一条专线,附近装电话的人多,才会装一个分线盒,很不巧,归云苑这附近,装电话的只有他们一家。
话务局来了四个人,走线就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直到晚上8点多,电话才处彻底装好。
为了演示电话的用处,秦艽立即给自己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可惜太晚了,没人接,又往宿舍打,勤务兵还在坚守岗位,电话零声一响,那边立即接起,“这里是秦艽少校住处,请问您是哪位?”。
“小董,我是秦艽”。
“少校,您在哪儿,需要我来接您吗?”董祥恭敬问道。
“嗯,不用,朋友家里新装了电话,我试一下机”。
挂上电话,耸耸肩,表示电话就是这么简单,但很实用。
玉影和青烟拿瓦三人都表示懂了,反正这次到蕙城,新鲜事已经够多了,见惯就不怪了。
秦艽自然留在归云苑吃晚饭,今天的晚饭有些迟,但气氛特别好,玉影和秦艽坐在主位上相谈甚欢,聊那天在军校的事情,聊那些女学生弃笔从绒的情怀,谈当代女性的意识觉醒,也谈目前战事的严峻。
大部分时间是秦艽在说话,玉影是个忠实的听众,不仅仅是出于礼貌,而是这些内容,真的是她从未听过的,对她也有着震聋发聩的意义,青烟一直在旁边伺候着,随时给小姐布菜添茶,拿瓦已经去研究电话了,话务局留下一本电话号码本,拿瓦一直在翻看。
突然的电话铃声让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惊,声音实在是有点突兀,惊得几人都望过来。
拿瓦迅速接起电话,学着秦艽的样子将听筒放置在耳边,听筒里传来一个大男孩的声音,“您好,我是秦少校的勤务兵,请问少校还在你们那儿吗?”。
拿瓦一听是找秦少校的,对着秦艽道,“秦少校还在我们这儿”。
“让秦少校听电话可以吗?”
“他说让秦少校听电话”拿瓦重复了一遍电话内容,秦艽听到自己的名字就已经站起来了,这个时候电话找人,肯定是有要事,勤务兵不是不知分寸的人。
秦艽从拿瓦手中接过听筒,玉影看着他的表情一点点地严肃起来,不知对面说了什么,很快,秦艽放下听筒,拿起外套,“我得回部队了,有紧急任务”。
“拿瓦送送秦教官”玉影招呼拿瓦一声,望着秦艽匆匆离开,很快就听不到汽车的声音了。
玉影将车子稳稳地停在车位上,这一路开车过来,磕磕绊绊总算没有出事故,开车嘛,就是个熟能生巧的过程,没有什么难度,以后常开出去转转就好。
拿上公事包,疾步往学校的研习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