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个同事已经被突然宣布的转科室打击到，现在不知道还在哪里哭，而主任查了一圈就回了自己的值班办公室，赵媛回去把白大褂换了下来，然后才四下看了一眼走出大楼。
    对方已经知道自己发现了他，所以更不可能走了，赵媛一离开大楼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段清寒。
    虽然自己刚刚跟那个同事的话是在办公室里面说的，所以段清寒应该没听到，然而在主任来了之后，因为宣布了要给对方调换科室，那个同事——现在应该是自己科室的前同事为了央求主任，所以地方稍微换了一下，而赵媛一边又要装作对此不是很感兴趣，但其实就是在落井下石的态度，在旁边假模假样的跟主任“求情”，这才被段清寒看到了。
    自己刚刚是什么神态来着？
    赵媛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想才好，说绿茶吧，也算绿茶，毕竟一边看上去惊慌失措，一边却放任主任对那个人的“发配”。
    而且赵媛本来也没觉得主任的做法有错。
    不管再怎么说只要是上班时间，医生这个职业很特殊，本身就需要保持十足的耐心和专注，其他的东西都可以不谈，但只要进入了工作时间，就一定要守好自己的每一份职责，因为这本来就不可以随便“摸鱼”可以完成的工作。
    而急诊科虽然又忙又累，但在另一方面来说，确实可以锻炼一个人的工作效率和个人能力，就是去了之后大概又要离晋升再晚几年而已。
    当然这是官方的说法，但赵媛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心思，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委屈自己——第一，这个人三番五次嚼自己舌根不好好工作，本来就应该有点教训，上次她觉得自己让对方被主任在科室所有人面前狠狠骂了一通以为已经解决，既然这次还要找自己挑衅，那自己也懒得给面子。
    第二，从结果上来说，这件事情并没有造成很大的影响，而且她也没有被开除，只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本来就应该受点惩罚，而且从今天一开始她都无意挑起争端，明明是她非要惹事，赵媛这才故意看着主任上来了，特地激怒她的。
    事实上一切果然跟自己想的那样。
    就是……
    要是没被段清寒看到就最好了！！
    她有些别别扭扭地往门口走，然后就看见段清寒发现了自己，然后也朝自己走过来。
    赵媛这次不知道说什么当开场白了，干脆咳嗽一声，然后抬起头，等着段清寒先开口。
    段清寒今天看上去心情也很不错，不过他今天穿的比之前休闲一点，没那么严肃，看上去还有种青春气。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赵媛现在只想赶紧消失。
    原地消失的那种，最好一点痕迹都不要留。
    然而段清寒已经站在她的眼前了，最后还是他先说了一句：“刚刚没有你影响你的心情吧？”
    说的“刚刚”，而两人都心知肚明是刚刚那件事。
    “……”赵媛鼓了鼓气，跟个河豚似的但最后还是又很快泄气，“你能装作今天没有看到我吗？”
    “什么装作，”段清寒无比自然地说，“我不是刚刚才来这里么，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他配合成这个样子，赵媛一下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刚刚那种尴尬也稍微缓和了一点，“就……”
    “我本来想上去等你的，不过还没来得及，就看到你们主任带着上次那个人下来了。”段清寒见赵媛发话了，也赶快说道。
    “噢。”赵媛声音恹恹的。
    不过这倒是跟她想的差不多，毕竟一开始她跟那个同事是在办公室里说的话，是后面主任来了之后才转移战场的，所以段清寒只看到了后面的也很正常。
    但就是……
    赵媛疯狂回想，自己刚才装绿茶的时候是什么表情，有没有很做作？是不是发出了什么声音？
    “听上去好像是你的同事，要转科室了。”段清寒说，“那是不是就说明了她以后不会再来烦你？”
    不愧是段清寒，挑了一个最容易切入的话题，赵媛很快跟着点点头：“嗯，就是其实是她今天又来找我麻烦，然后正好撞到主任，然后我就，我就……”
    她声音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就稍微装了一下，顺水推舟。”
    她还以为段清寒会问为什么要装，结果他的第一句却是：“她又怎么刁难你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赵媛就又想起来之前那个人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那都不叫刁难了，简直就是莫名其妙。”赵媛虽然并不生气，但是依然觉得这件事情可以作为一个吐槽的点，开始跟段清寒复述，“本来我就没想跟那人值班，结果她今天跟同事换班，莫名其妙换到我这儿了，我都要下班了，推开门就开始对我一顿输出。”
    “那我肯定不能忍啊？”赵媛理直气壮，“之前都算给她面子了结果她还要说那些话，今天更过分了，简直就是不要脸了，说什么我就是背后有人，而且还完全否认了她跟别人一起对我评头论足的事情，最后还说……”
    说到这里，赵媛的话音一顿。
    段清寒很有耐心，也没催。
    赵媛瞥了一眼他的表情，然后才说：“就又提到了你，说上次那个男人怎么不来帮我了，还说我就是靠你怎么怎么……”
    段清寒果然露出有意思的表情，嘴角也噙着笑，说出自己的推测：“不过看来你应该没有受到什么委屈。”
    “岂止是没有受委屈，我都不用等主任来就已经把她气得冒烟了，”赵媛有点得意，“毕竟我之前可是学校的一辩！”
    “这倒是没听你说过。”
    “其实倒也没什么，就是之前大学城会有辩论会嘛，然后之前我们学院怎么也凑不齐人，就把我拉过去了，”赵媛发现段清寒好像很喜欢听自己说以前的事情，不过其实这种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每次段清寒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反而让她有点心虚，“当时的辩论题都是网上随便找的，第一场第二场还算是带稿子的，就打一个现场稳定就行，当时好像互有来回吧，也没怎么分出胜负，不过最后一场是即兴的，我当时跟着我们同学一起去，就赢了。”
    “那岂不是还能拿下最佳辩手？”段清寒附和。
    赵媛眼睛亮了亮：“这你都能知道？”
    “那肯定是最厉害的。”
    段清寒每次在说这种话的时候，语气都很真诚，就算赵媛知道这些话是说来哄自己开心的，但依然感觉到了一种轻飘飘的满足感。
    “总之就是她吵不过我又想强词夺理，结果正在诋毁我的时候，就被主任听了个正着，”赵媛大概形容了一下当时的状况，“反正她这个样子留在我们科室其实也挺危险的，毕竟我们科室时不时都会有抢救，万一真的没赶上时间，责任是谁都负不起的。所以就先让她调去急诊科咯。”
    赵媛很轻松地说完：“你呢？”
    段清寒：“我怎么了？”
    “你都看了后半程也不发表一下感想啊？”赵媛说，“我可是什么都说了，难道说你不喜欢我刚刚那个样子，正想着用什么借口敷衍我吧？”
    没想到自己刚说完这句话，她就看到段清寒低头笑了一下。
    赵媛立刻说：“这有什么好笑的？不发表意见就算了，还在取笑我！”
    “没有。”段清寒虽然收了笑，但眼里依然带着明晃晃的笑意，“我只是在回想。”
    “你还回想——！！”
    “因为那样的你很难得，很少见，”段清寒说，“我想多回想回想。”
    “……”赵媛果然又变成被戳漏气了的河豚。
    “别回想了，你回想一次，我都会觉得丢人一次。”赵媛说，“我这不是因为领导在嘛，又不能把幸灾乐祸表现得太明显，就稍微做作一点……”
    “知道了，一点都不讨厌。”段清寒说。“别生气了，大辩论家。”
    赵媛再一次被堵得哑口无言：“……”
    “什么大辩论家，你怎么乱给人起称号！”赵媛低下头没看他，但也没说对这个称号感到不满。
    “而且我那个前同事还说，说我不是靠男人嘛，怎么今天没看到你人了，”赵媛假装兴师问罪，“你说如果你那个时候出现，是不是就真的坐实了，我就是靠的你啊？”
    “早知道我就在那个时候上去了。”段清寒跟着开玩笑。
    “那可别，万一你上来早了，可能我同事都还去不了急诊科呢。”赵媛说，“还是说，你这么想让我靠一靠你啊？”
    段清寒偏头，两人的目光便对上了。
    赵媛笑得有几分狡黠，段清寒的动作便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好啊。”
    赵媛：“哎？”
    “你等着，我现在就给秘书打电话让他们把你现在这个医院买下来。”段清寒把玩笑说得郑重其事，“这样到时候你想开除谁就开除谁，想把谁调到哪个科室就到哪个科室，你比主任的权力大。”
    眼看他越说越离谱，而且两人现在还在医院没出去呢，尽管知道这人就是在逗自己开心但赵媛还是忍不住伸手制止：“行了行了行了，再说下去你就要把地球给炸了——”
    段清寒太高，赵媛想伸手过去堵住他的嘴。
    不过她也只是有这么一个动作而已，也没真的上去捂，眼看段清寒不说话了，就准备收回手，没想到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腕。
    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赵媛虽然不至于不知所措，但还是愣了一下：“干什么，允许你造谣不允许我让你住嘴了？”
    段清寒的力度不大，是赵媛随时可以伸手挣开的程度，但也恰恰是因为这样没有压迫感的动作，倒让赵媛有些不好意思直接甩开了。
    他的掌心温热，温度顺着皮肤一路钻进来。
    赵媛咳嗽一声，段清寒这才把手放开。
    两人都绝口不提刚刚这个动作，好像这件事情只做一个纯粹的意外。
    可是刚刚那个热度好像还残存在赵媛的手腕上，她侧过头，才问了一句最没营养的话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先说好，‘请你吃饭’这个字太恶俗了，有点听腻，关键是我今天实在是没什么心情去远的地方吃，你要是没来，我要么就在医院食堂对付两口，要么就在家楼下随便吃个小馄饨……再不济直接回家躺着睡一会儿，起来再看看要不要吃东西。”赵媛说，“而且我们不是后天就要去看live吗，到时候见不就行了？”
    “我过来给小萌取个报告，想着你快下班了就顺路等一等。”
    说着是给妹妹取报告，但是如果真的是顺路的话，身边可能还有其他人，但现在这个样子，明显就是报告已经拿到之后，还给医生看过检查过确认没事，然后就在这儿等着的。
    赵媛：“你最好是真的顺路。”
    段清寒不置可否，走在她身旁说：“那你决定好，今晚上晚上要吃什么了吗？”
    还没等赵媛说话，他又继续道：“那如果不介意的话，让我蹭一顿便饭也行。”
    赵媛：“……不请吃饭，改成讨饭了是吧？”
    段清寒眸中笑容未减，赵媛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该把段总现在的样子录下来，然后拿到你公司循环播放，谁能想到段总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却到医院里专门蹲守就为了讨个饭？”赵媛说。
    “建议不错，同意实施。”他说。
    赵媛终于忍无可忍瞪了他一眼：“你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段清寒甚至都没问“怎么样”，而是说：“是有哪里不好么？”
    赵媛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
    可是要说他怎么样了，好像也一下子描述不出来。
    说好像最开始那个段清寒是给别人看的，永远体面永远绅士，好像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不会出错，对什么事情都接近细心，就好像一个经过精密计算的程序。
    而现在他好像是鲜活的，会跟自己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会接得住自己偶尔抛出来的一两句没什么意义的笑话，有时候也会有忍不住情绪的动作，和一些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暧昧情绪。
    就好像之前那个段清寒是给所有人看的，而现在这个生动的鲜活的，偶尔拥有一些小表情的，才是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所以每次在感受到这种情绪的时候，赵媛明明知道应该更理智一点，但又会因此变得更柔软。
    她放任段清寒在这里一点一点试探的脚步，也纵容了自己会选择随波逐流的念头。
    都无妨。
    “没什么不好，但我突然想吃小馄饨了。”赵媛说，“就在我家楼下，你要吃的话，那就送我回家，车费就跟小馄饨抵了。”
    段清寒当然乐在其中：“那就感谢你收留我这个司机了。”
    赵媛又看他一眼，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