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一路北上,来到一处深山处,深山上白云萦绕,将山中树木遮挡在其中。
像是给这座山披上了一层纱衣,看不清其中模样,只能隐约感受到身在其中的绝妙之感。
山中有个小村子,小村子名叫石崖子村,在这个小山沟中,已经存在了一千五百年的时光。
只是这山中唯一的小村子,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没有丝毫人气的废墟。
众人踏进这里的时候,第一眼看去,就感觉到了一股苍凉的感觉袭面而来。
“还想在这找点吃的呢,可惜喽,是个荒废的村子。”顾霜寒叹息一声,他伸手撩开了马车的帘子,往外望着,边走边长嘘短叹。
“您就别总想着您的吃的了,我看要不您动动手,在这山中抓几只山鸡野兔之类的野味,我们受受累,帮您烤了,大家一块吃?”
“难不成我没生吃过,为什么还要烤来吃?”
“我们可过不惯您那茹毛饮血的生活,我看,这生的肉还是您自己去吃吧。”
“没劲,没劲呐!”
“爷爷,您看这村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这么荒凉,感觉很多年没有人了。”
问话的人是顾千浔,她瞪着一双大眼睛,眨着眨着,便将所有人的心都融化了。
顾霜寒终于走下了马车,站在马车前车夫的位置,往前望着,马车缓缓往前走着,走在并不泥泞的道路上,路上枯草丛生,到处都是植物的残骸,一脚踩下去,软绵绵的,就像踩着一堆棉花上。
顾霜寒眼眸变得冰冷,他望向前方的那双如鹰一般的眼睛巡视着四周,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在这等着,先不要往前走了,等我回来。”顾霜寒眸子中闪过一道冷芒,不禁让人感觉到一丝寒意。
他左脚一抬,身子轻飘飘冲向了天空,随后踩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树的树梢上,速度很快,一瞬间便消失在了几人的视线中。
半刻钟时间,顾霜寒便返了回来,手中还提着一个人,看那人长相,似乎有七八岁模样,蓬头垢面,衣服脏兮兮的,就像是一个连要饭都要不到的乞丐,他好像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肚子扁扁的,瘦弱的身子在顾霜寒的手下摇摇晃晃。
顾霜寒轻飘飘落到马车前的空地上,将这个黑乎乎像是煤球一般的孩子扔在了地上,孩子挣扎着站了起来,脸上满是倔强,脾气还不好,气鼓鼓说道:“干嘛抓我,我又没惹你们,也没偷你们的东西,虽然我一直在这里偷东西,可我还没看见你们来呢,难不成你们都是神仙?已经算到了待会儿我会偷你们的东西?”
顾千屿心中好笑,提着他的衣领子将他提起来,小孩子“哎呦哎呦”叫着,手臂不停地摆动,想要去打顾千屿的胳膊,只是孩子的手臂短了些,怎么也够不着顾千屿的身体。
“哥,你别这样。”
顾千浔一向看不得穷人受苦,忙将那浑身脏兮兮的小孩子揽在怀里,也不管他身上的泥土,就那么抱着他,然后让李子木从马车上拿出来那张在前面镇子里买来的大包子,递给了他。
大包子用油纸包着,此时还冒着热气,软乎乎的,看起来便极其好吃的样子。
只是没想到的是,那孩子不仅没有接过那个油乎乎香喷喷的大包子,反而一翻白眼,冷哼一声,仰着头,双手掐腰,看向天空,像个倔强的小兔子一般,倒是显得更加可爱了些。
几人看着这小孩的模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笑过之后,顾千浔仍然将手中的包子递给他,他仍然没接,却不再傲娇,有些恶狠狠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村子干什么,为什么要给我好吃的,我告诉你们,我们村子里有好东西,只不过那是只属于我们村子的东西,你们谁也别想带走!”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小孩子果然心思单纯,什么事情都会挂在嘴边,完全不知道如何才能不被骗,如何才能逃过那些坏人之手。
“那你告诉姐姐,你们这个村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而且,这个村子里怎么就你一个人了?其他人呢?你的父母呢?他们都去了哪里啊?”
“都死了。”
小孩说的很轻松,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是他眼神中对于亲人的渴望,都被大家看在了眼里。
“能讲给姐姐听吗?”
“姐姐,我看这些人里,就你是好人,他们都是坏人?”
“嘿,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说着,顾千屿就装出要伸手打他的样子,又瘦又小又黑的小孩子被吓破了胆,急忙躲在顾千浔身后,抱着顾千浔的胳膊,露出一双因为瘦小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身前的顾千屿。
“哥,你就别吓唬他了,你看他多可怜呐!”
“行,小子,你今天拜我为师,我就不打你了,怎么样?”
“哼,就你这样,还想收徒弟,做梦去吧!”
“哈哈,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性情中人,我喜欢,千浔你放开他,看我教训教训他。”
小孩子鬼精鬼精的,死死躲在顾千浔的身后,说什么也不肯露出头来,反而隔着顾千浔的胳膊缝隙,朝不远处的顾千屿吐着舌头。
有风吹来,顾千屿他们还好,毕竟身上的衣服都穿的比较厚,而且都多少有些功夫在身,倒是并不觉得如何寒冷,可眼前这个年仅七八岁的小孩子可不行。
他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破了好几个大洞,也不知是没有还是怎么的,反正身上的衣服相当单薄,都是夏季里穿的小孩衣服,宽大而单薄。
他深深哆嗦了一下,那种被北风吹拂着的感觉令他有些害怕,或许他并不想就这么被冻死在这里,或许他的心中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去做,他并不想死,即便这个村子里,只剩下了他自己,他依旧想要好好地活着。
孩子的心思单纯而无瑕疵,每天一觉醒来,所想到的事情只是如何填饱自己的肚子而已,对于死去的父母,死去的同胞,还有再也见不到的那些小伙伴们,或许他会难过那么一段时间,但只要有一个强壮的蛐蛐,或者一堆正在搬家的蚂蚁,或者一只碧绿的蚂蚱,或者一顿热腾腾的包子,都能让他暂时忘掉了烦恼,忘掉了没有亲人伙伴的痛。
这就是小孩子的单纯,他们无忧无虑,每天都过着单调但充实的生活,在河里捕到一条鱼便能开心一整天,有时候看到一只会飞的小昆虫,就能有很长的时间在想象着那只小昆虫的样子。
小孩子的小脑袋瓜很小,小到只能装得下属于他的小小世界,而对于大人的忧愁,他并不能理解很多,也并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揣测,所以他过的很快乐,即便他的亲人都不在了,即便这个村子如今只剩下了他自己,他依旧贫穷而快乐的生活着。
这便是小孩子跟他们的区别,因为同样是失去了家园和亲人,小孩子就能轻描淡写的讲出来,而他们,甚至在内心深处都会极其抵制这件事情,平时从来没人会主动提起。
因为他们都知道,总有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躺着的时候会忍不住哭泣,总有那么一个时刻,他们的眼泪会像不要钱一般的流下来。
因为,那些人,都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成为了自己的执念,他们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场在整个荆楚王朝都极其罕见的战争,那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战争。
顾千屿开始有些喜欢这个瘦弱的孩子了,因此他不再说话,想听一听这个瘦瘦的孩子,能讲出什么样的故事来。
孩子突然就变得不客气起来,他接过顾千浔手中的包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几大口便将那么大一个包子吃了个精光,吃完还不忘舔一舔包着包子的油纸,不禁让人怀疑,他那小肚子在吞进这么大个包子后,会不会被撑坏了。
吃完,他打了个饱嗝儿,这才说道:“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不记得他们了,但我听邻居家爷爷说,母亲在我刚出生不久的时候就死了,而因为母亲的离世,父亲在三年后也郁郁而终了,从此,我就被他们叫做灾星。”
“因为父母都是因为我而死的,所以我是个不祥之人。”
“迷信害死人啊!”顾千浔感叹,然后转头看向小男孩,说道:“那后来呢,怎么这个村子里的人像是都死了?”
“后来,我就只能挨家挨户要饭吃,他们觉得我是灾星,都没人给我饭吃,只有隔壁家的爷爷经常从他的院子里给我递一些吃的,我才不至于被饿死。”
“后来我去村外的山林中玩,看到了一头很特殊的牛,那只牛跟我们这里的牛都不一样,它身上是有花纹的,黑白的花纹,长得很好看,很美。”
“我把它带了回来,但是被村长看见了,村长让我把那头牛交出去,我不肯,他就进我家抢,是隔壁老爷爷帮助我说服了村长,为此,老爷爷把他祖传的宝剑都给了村长。”
“再后来,村里便接连有人在山林中消失,在去采药的时候,在去打猎的时候,谁也说不准是因为什么,反正就是一直有人消失,后来村长请来了老道士,老道士做了一场法事,法事做的轰轰烈烈,杀了两头猪两只羊一头牛,还有数不清的鸡鸭鹅做贡品,那老道士才算出这件事与什么有关。”
“老道士说,我捡来的那头牛是妖牛,要杀死它,那天早晨,村长又一次带人闯入了我家,那头牛还在慢慢的嚼草,浑然不知危险即将来临,村长拽住那牛的缰绳,拼了命的拉着,我拼命护着,却怎么也打不过他们。”
”隔壁老爷爷来我家,帮我阻拦村长的恶行,却被那可恶的老道士打倒在地,眼看着就没有了呼吸,老爷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跟我说。“
“我一着急,就咬了那老道士一口,我看见老道士的手背上,被我咬的地方,有黑黑的血液流出来,流个不停。”
“老道士吃痛,心中大怒,伸腿踹了我一脚,正踢在我的肚子上,我顿时就疼得躺在地上打滚,再也爬不起来了。”
“那头牛像是有些灵性,一开始它是怎么也不肯走的,后来看我被打,才慢悠悠的往前走着,被村长牵在手里,它仰着头,一个劲往我躺着的地方走。”
“村长拽不动他,就多叫了几个人一起拉它,但怎么也拉不动,村长无奈,只好放开了缰绳,而那头牛像是担心我似的,慢慢的跑到我的身边,用它刚刚嚼过草的嘴巴蹭我的头发,蹭着蹭着,就有一些水珠滴在了我得头发上,我突然看见,那头牛,竟然哭了起来。”
“我第一次见牛哭,那么凄凉,那么悲惨,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威胁着。”
“我恶狠狠瞪着村长和那个老道士,但他们只是嘲笑般的看着我,看着我身前的那头牛。”
“那头牛很乖,它像是在跟我道别,很久,直蹭的我心里痒痒的,它才站起来,缓慢的走向了村长的方向,这次没用村长牵,那牛真的像是一头神牛,起码是有灵性的牛,为了我不再被打,不再被欺负,就那么跟在村长的身后,一步一步走出了那个小院子。”
“我看到在它走出院门的时候,还偷偷往后瞅了一眼,像是在跟我道别。”
“那头牛被他们绑在村头,用火将它活活烧死了,我躲在树后偷偷看,我只记得那牛乖得很,没有丝毫反抗,也没有叫一声,就那么任由熊熊大火将它的身体燃烧着。”
“空气中传来了烤肉的香气,吸引来了更多的村民,那天夜里,村民们都分得了牛身上的一块肉,在他们将那头牛分而食之不久后,便都死了。”
“无一例外,他们都是身体发青,脸上发黑,没有外伤,但死状凄惨。”
“从那以后,这村子里便只剩下了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