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骑兵勒马停兵,停止了前冲的姿态,马匹安静的站在战场中间,将军往前看去,只见一个个不知从何处来的人从天上降落下来,如同天神下凡一般。
五人先后落到战场中央,不求胜利,只求拖延住敌方轻骑前进的步伐,为身后己方的轻骑兵赢得尽可能多的时间。
另一方战场,潍州城的轻骑几乎在用自己的性命换这场战斗的胜利。
重骑兵与轻骑兵相比,优势过于明显,战马撞击之下,甚至对那些铁甲重骑造不成丝毫的损伤,他们身上的铁甲极厚,长枪捅上去,甚至只能发出一声“砰啪”的金属撞击声,很难将他们的战甲刺透。
战场已经交换了无数次,潍州城的轻骑兵,付出了七千人的代价,终于将对方重骑兵消磨掉一半,可这远远不够。
潍州城骑兵统领眼见事态不妙,指挥左翼三千骑兵往后退去,与此同时,又有三千骑兵往南而去,而战场上留下的轻骑兵,已经不足两千人。
这两千人皆是前几日从别处暂调过来支援的虎贲营,而虎贲营一万骑兵,在经历了数次冲杀后,人数仅仅只剩下了不足两千人。
虎贲营大将赵石充看着自己身后铁打的部队,如今虽然依旧斗志昂扬,但看得出来,他们体力和精神已经到了最后一刻,再用不了几次拼杀,这仅剩的两千人或许就会彻彻底底的全军覆没,这是他战前就想到的事情。
皇帝陛下派他们前来之时,就已经为他们敬上了送行酒,他们这次驰援潍州城,自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前来的,只是寸功未进,此刻赵石充的眼中也是充满了遗憾与悲凉。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数倍于己的敌军,还有重骑兵,自己又如何能够抵挡?或许做成这样,就已经可以进入史册,也已经可以称之为以少战多的经典战例,但可以称之为以少胜多吗?
中原骑兵,绝不给荆楚王朝丢脸,堂堂虎贲营,绝不给荆楚骑兵丢脸!
赵石充举起手中长枪,怒吼一声,就要带领这两千残兵往前冲去。
只是身后,潍州城骑兵统帅拦住了他,说道:“赵将军,不要再冲了,虎贲营就剩下了两千人,撤出战斗吧,保留火种,我带潍州城的骑兵上,不会给中原骑兵丢人的!”
“我虎贲营什么时候有过当缩头乌龟的传统了?马将军,今日能有这一战我赵石充非常开心,很久没有杀的这么畅快淋漓了,可是我带出来一万个弟兄,我答应过他们,要带他们回去,可现在已经去了八千余人,你让我撤出战斗,我怎么去向他们交代,我赵石充不敢说一定大破敌军,可这为国捐躯的胆子还是有的,马将军请便,我自带人冲杀!”
“好,赵将军既然如此说,我马某自当奉陪,我潍州骑兵虽然没有虎贲营的名气大,可也不是泥捏的,要想让我认输,那也是绝无可能的事情,我已布好阵型,赵将军请与末将一同冲杀,为另外六千弟兄争取最后的时间如何?”
“正有此意,马将军,我赵石充平生佩服的人极少,大将军陈庆之是一个,如今又多了一个马将军,在这临死之前,也算三生有幸,马将军,还等什么,还有好几千敌人等着我们去杀,冲啊!“
赵石充一拍马腹,战马发出一声嘶鸣,四蹄张开,猛的向前冲去,马将军哈哈大笑,同样一拍马腹,毫不相让,拍马前行。
当江南道的斥候探子回报给大将军赵充国军情之后,赵充国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战场之上,生死天定,江南道的骑兵自建立起,就没有经历过真正像样的战斗,所以战斗力还极其低下,在面对强大的敌军骑兵后,几乎没有一战之力,而军队提升战斗力的最好方法,就是战斗,真真正正的战斗,真真正正的战场厮杀,只有经历过百战磨练的军队,才能真正有强大的战斗力。
更何况,这支勉强可称作杂牌军的部队,并不是江南道的嫡系部队。
所以他一直冷漠的注视着战场之上发生的一切,将瞬息万变的战场形势完全交由士兵们自己去判断,靖王爷已经六十多岁,自己跟靖王爷年纪差不多,都不再是年轻时候了,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靖王爷集结了数量如此庞大的军队,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些部队,大部分都是来自应召而来的新兵,他们的战斗力很弱,并没有什么战斗经验,为了解决这方面的问题,原来靖王爷带到江南道的参加过统一战争的老兵们,被分别安插在了各个营盘中,只是这些人毕竟是少数,本就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再加上口口相传的作战经验远不如亲上战场来的体会深刻,所以新兵们的成长极其缓慢。
或许等到他们成长为百战之兵,自己与靖王爷也看不到那天的到来了,所以他都在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来训练兵士,希望他们能够快速成长起来,能够在北伐战争中尽快的崭露头角,能够成为军营中新的顶梁柱。
实际上,赵充国与李克,各有各的心思,可以说潍州城的战斗也是这两只老狐狸的战斗,一个想磨掉对方的实力,拖延对方北上的时间,一个想着训练兵士,又能清除自己军队中的一些杂牌军,让自己的军队更加强大,好在后面的北伐中更快的结束战斗。
所以这场中原骑战,便在这样的背景下展开了,没有人发出撤退的命令,在一方死光之前,他们也不会等到撤退的命令了,战场正中的骑兵们,唯有死战这一条路可走。
潍州城骑兵两万人,只在一个时辰内便损兵折将,如今只剩下八千余骑。
而江南道先头的两万轻骑兵,几乎损失殆尽,中路的一万重骑兵,如今也只剩下不足半数,而另外两万轻骑兵也被五大宗师挡住来路,不得不面对五大宗师的屠杀,虽然冲出五大宗师组成的防线只是时间问题,但现在最宝贵的便是这时间了。
马将军与赵石充将军双马齐头并进,在战场之中当先冲进了江南道这边余下的五千重骑阵中,一路劈砍,杀至手麻。
身后两千余骑紧随其后,挥枪扎在敌人的身上。两千余骑迅速被包围,五千重甲骑兵毫不手软,一点一点将那自寻死路的两千骑团团围住,然后像砍杀待宰的羔羊一般,劈砍着这队轻骑兵。
而被马将军撤出战斗的六千轻骑,在距离战场中央百丈的地方掉转马头,领兵校尉发出命令,六千人几乎在第一时间便将马速提升到了最高水准,没有一声怒吼,只有马蹄阵阵,只有尘土飞扬,六千骑呼啸前行,冲着远处的敌军重骑兵而去。
大家都知道,骑兵作战在于势,势在于冲锋的速度,骑兵冲不起来,那就没有战斗力,所以这也是马将军叫这六千骑撤出战场的原因,就是为了让这六千骑兵能够冲起来,那些重骑兵虽然皮糙肉厚又战斗力强悍,但他们几乎已经站在了原地,想要冲起来难如登天。
而将敌方重骑兵困在原地的真正原因,便是自己这个潍州城骑兵的统帅,统帅未走,贪功的江南道骑兵,肯定会疯了一般扑杀潍州城的骑兵统帅,当局者便会陷入功利的漩涡不能自拔。
等他们回过神来之时,那六千人早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这五千重骑兵再想冲锋,也已经晚了,这便是马将军的计策,以自己做饵,诱骗敌军,但这样,自己的命,可能真的就要留在这处战场上了。
本来兵力就占有优势的骑兵一旦冲开敌方阵势,迫使其仓皇应对,别说五千重骑兵,冲上几次后,就算兵力再翻上一番,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五千重骑兵被潍州城两千轻骑拖住,虽然战斗过程中这些轻骑暴露出了极强的战斗力以及必胜的信念,但与五千重骑兵想比,还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很快,两千轻骑兵中能够继续上马作战的人,就所剩无几了。
但没有人退缩,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六千骑军的到来,很快,敌方重骑阵营中就传出了不小的骚动,因为他们看到了不远处朝他们狂奔而来的轻骑兵大部队,那些冲起来的骑兵是多么可怕的一群人,五千重骑没有丝毫犹豫,策马开始狂奔。
但骑兵冲锋是需要一定的距离与时间的,这么短的距离,想要将身负重甲的大马奔跑到最佳速度,难如登天,所以,在他们刚刚策马想要奔腾之时,对面的轻骑兵便疾驰而至,撞上了这已经折损一半的重骑兵。
有风吹来,初春的天气,刺骨寒冷,天空中还冒着雪花,空气中的血腥气渐浓,在潍州城外,这场足够载入史册的大战,两队骑兵,在经过不知道多少次对撞之后,再一次撞在了一起。
“轰”一声巨响,全速前冲的潍州城六千骑兵,兵分两路,如同饺子皮一般将中间的五千重骑兵包裹着,一瞬间,重骑兵阵营便人仰马翻,冲起来的骑兵对战没有冲起来的骑兵,对比明显,六千人一刻不停,在敌军阵营中挥枪便刺。
刚刚被重骑兵包围在其中的马将军与赵将军,此刻已经不知所踪,可能早已经倒在了这场战斗中,六千骑兵见主帅在这场战争中阵亡,几乎杀红了眼,个个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战斗力,长枪猛烈的撞击到重骑兵的铁甲上,刺不穿?那就将他们捅下马去!
这是他们的信念,必死的信念!
大概一刻钟功夫,五千重骑兵便损失殆尽,剩下的几人如同在战场上乱撞的蚂蚱,早已经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几百潍州城骑兵上前,没有过多的抵抗,那群失去了心神的重骑兵,早已经忘记了抵抗,很快便被砍倒在地。
轻骑兵也只剩下了三千人,他们身上的铠甲已经被鲜血染红,今日没有太阳,杀红了眼的将士们分不清此刻究竟是何时辰,只知道漫天遍野全是死去的尸体,有战友的,也有敌人的,
他们分不清身上的鲜血来自何处谁人,也分不清马蹄踩踏的尸体属于哪个阵营,但他们心中清楚,战争还没有结束,敌人的两万骑兵还未受到丝毫的损伤,他们来不及喘口气,提了枪,拍马便往敌方轻骑兵冲去。
三千对两万,兵力上存在着巨大的差距,两万骑兵以逸待劳,迎战精疲力竭失去主帅的残兵,怎么看都胜券在握。
只是城墙之上,黄狂潮走下潍州城后,潍州城唯一的一位最高指挥官李克此时眼神坚定,脸色沉稳。
却有一滴泪,不被人察觉的掉落下来,李克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位曾经战功赫赫的名将,这位位居武庙十哲之列的当世老将,默默的留下了浑浊的泪水,这滴泪为潍州城外战死的将士们,为死去的玄天剑宗宗主顾大千,为潍州城所有的百姓,为整个荆楚王朝,也为了他自己。
五位宗师抵挡住了两万轻骑一刻钟,这对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可称得上是一件奇迹。
只是在其中,冯如意战死在了这场大战中,她的身体被数支长枪刺穿,再也无力抵抗,缓缓倒在了地上。
远处的赵充国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他看着两万人将自己的三万人斩尽杀绝,甚至还带上了一万重甲骑兵,心中惊讶早已经溢于言表,虽说他本就已经料到江南道的骑兵无法与潍州城尤其是虎贲营的骑兵相比,但如此大的差距却是他始料不及的,这些多数由新兵组成的骑兵阵营,是他特意拉到前方阵地磨练其战斗力的,但人都快死光了,还磨练哪门子的战斗力?
赵充国脸色大变,挥挥手,示意步卒前去支援,再从后方调集骑兵显然是不太现实的,等到后队骑兵赶到,恐怕黄花菜都凉了,可是步卒的前进速度着实慢了些,赶去支援也已经是来之不及,投石车又在前面的战斗中被玄天剑宗的武道宗师摧毁殆尽,所以此时,江南道这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被动尴尬局面。
只是赵充国不愧为江南道第一名将,自有后招可用,他大手一挥,旗语兵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前方战场,江南道八健将之一的王世充拍马而出,手下骑军不多,仅有一千骑,但个个是与北蛮的战争中留下来的老兵,战斗力极其强悍。
不用说,他们便明白了大将军的意思,拍马出阵,迎着潍州城的三千残军便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