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鸣彦坐在电脑前，将景岚的最新一篇声明反反复复看了一遍。
    见她字里行间为电视台辩解，他就知道她的目的已经达成。
    看来，自己准备的证据是派不上用场了。
    不知怎么的，他心中冒出些许失落的情绪。
    但很快这情绪就被压了下去，反正来日方长，他总有需要自己的时候。
    想着今天是她出院的日子，杜鸣彦起身正要离开公司出发去医院，刚要打开门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医院内。
    挂掉陈宽的电话，景岚坐在沙发上发了好一会呆。
    总监助理这个职位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主要还是得看上头的领导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是辛开民那边的人，自己以后恐怕又要遭受许多刁难。可如果换成自己人，那事情就会好办许多。
    可问题是自己这边没人可以顶上去啊。
    当然她也可以去让陈宽来定，毕竟他在台里这么多年肯定有信任的下属。但问题是，如果未来台里重要位置都是他的人，他大权独揽，那自己迟早会被卸磨杀驴。
    要想不被过河拆桥，自己必须得抢他一步早做谋算。
    正在景岚思考之际，病房的门被打开，佟兆英走了进来。
    “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景岚拉回意识，“没事，就是想待会出院之后要不要去上班。”
    “这离过年就只有一个星期了，台里让你直接等年后再来上班，你也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放松一下精神。”
    “那这么说，我手上的工作就由小齐正式接手了吗？”
    佟兆英点点头，“我是这么打算的，他在台里磨砺了那么多年，交给他我也放心。”
    “主任，看样子你觉得他比我更适合这个节目是吧。”景岚一副委屈的模样，“之前把我骂得那么惨，现在轮到他了就说放心。”
    佟兆英戳了下她的额头，“你这叫得寸进尺，得了便宜还卖乖，当时我要不骂你你进步能那么快。”
    “是是是，有良师指导，我之进步如有神助。”
    “惯会贫嘴，东西收拾好了没有。”佟兆英问，“免得待会小杜来了让人家等。”
    “昨天我去做检查的时候，您都帮我收拾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我上午就搞完了。”
    “你这人在某些地方心思细得很，生活上总是粗心大意，之前提醒你好几回带伞带伞，总是忘记带。”
    景岚扯下充电器放在包里，“好，好，以后每天都在包里放把伞。”
    “你就……”
    佟兆英还想唠叨下去，却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
    不一会，外面的人敲了下门，便直接开门进来了。
    “王阿姨，梦欢。”景岚忙走了过去，“你们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今天出院，她们想来接一下你。”
    “之前我就跟鸣彦说想到医院来看看你，但他说你最近需要静养就一直没过来。”王丽霞仔细打量了一下她，“还好还好，气色看起来还挺好的。”
    “景岚姐，前两天你的新闻我都看了，你没事吧？”杜梦欢问。
    “我没事的，后面都澄清了。倒是你，怎么最近看着憔悴了这么多？”
    梦欢扯出一个笑，“最近加班比较多，可能没休息好吧。”
    听到这话，站在一旁的杜鸣彦脸色微变，想要说些什么时却被走过来的佟兆英打断。
    “小杜医生？”
    她眼神在几人身上来回打量，又一想到两人都姓杜，便隐约猜到了他们的关系。
    “佟阿姨。”杜梦欢打了个招呼。
    “你们认识？”杜鸣彦问。
    杜梦欢：“佟阿姨一直在我们医院做检查，我负责过几次，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杜鸣彦有些诧异。
    这世界，还真是小得可怜。
    “您是小景的妈妈吧？怪不得小景长这么漂亮，一看就是随妈妈。”
    王丽霞的话一出，景岚和佟兆英两个人都愣住了。
    美丽的误会，无形之中交融了两人的血脉。
    让她有了依靠，她有了寄托。
    “您认错了，我是景岚的领导，不是她妈妈。”佟兆英解释道。
    见自己误会了，王丽霞颇有些尴尬，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景岚笑着道：“阿姨你眼睛还真挺厉害的，之前就好几次有人说我和主任长得像母女了，主任还总是不信，现在王阿姨都认错了，这下您总该信了吧？”
    佟兆英知道她这是在替王丽霞化解尴尬，便也帮着应了一句。
    “信了信了，你长得这么漂亮，我算沾你的光了。”
    两人一唱一和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下来，王丽霞也松了口气。
    寒暄得差不多了，杜鸣彦便问：“东西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了。”
    “那先去吃饭吧。”
    他阔步走了进去，提起沙发上的行李袋。
    “这是去哪？”佟兆英问。
    “小景住了这么久的院我都没来看过她，今天她正好出院了就想着出去吃顿好的去去晦气。”王丽霞声音里的兴奋怎么也掩不住，“今天您也在，正好跟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不了不了，我回家吃就好，你们去吧。”
    佟兆英下意识拒绝，她一向不喜欢参与陌生人的饭局。
    “佟阿姨，现在正好也是吃晚饭的时候，您就和我们一起去吧。”杜鸣彦说，“我相信景岚肯定也想您一起去的。”
    景岚晃了晃她的胳膊，“是啊主任，您就和我一起去吧，您要是一个人这么回去了我会担心的。”
    见两人都这么说了，佟兆英也不好再拒绝。
    “那就走吧。”
    离开病房，王丽霞跟佟兆英并道走在前面，景岚和杜鸣彦两兄妹则走在两人后面。
    “梦欢？”
    杜梦欢回过神，“怎么了景岚姐？”
    “昨天也没休息好吗？”
    “嗯，最近过年了医院里有点忙。”
    虽然给出了理由，但景岚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从进病房到现在她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连话都不说几句。
    虽然她和杜梦欢接触不是很多，但每次接触下来都能看出她是个积极乐观的人，现在这副模样想必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她转头看向杜鸣彦，可对方的表情也是一片茫然。
    到了医院门口，杜鸣彦让助理送母亲和妹妹去酒店，自己则开车带佟兆英和景岚过去。
    两辆车离开后，停在门口许久的一辆黑色轿车也随之离开。
    由于地方不远，不到半个小时两辆车就先后到了酒店。
    包厢采用的是半透明水墨画风格，落地窗外是一片假山拼接的山水湖景，湖边还种了一大片梅林，一眼望去煞是好看。
    几人落座选完菜，王丽霞便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景岚。
    “之前听梦梦说小景是脚冻伤了，我就想着打几双厚袜子送给她，但怕几双袜子送得不好看，就又打了一双手套和围巾。”她招呼了一声，“小景看看你喜不喜欢，喜欢的话我那里还有毛线，可以再给你多打几双。”
    景岚从袋子里拿出围巾和袜子，颜色是老一辈喜欢的大红色，毛茸茸的很厚实，一看就很暖和。
    “王阿姨，您手艺也太好了，这上面还有花样呢。”她心中感动，“做这些肯定很费精神吧？”
    “我经常给鸣彦和梦梦打，手比较熟，费不了什么精神的。”
    “真的吗？”景岚眼睛一亮，“那以后我要是穿坏了能找您要吗？”
    见她这么喜欢，王丽霞脸上笑意不止。
    “当然能，我那还有很多花样，你到时候看看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可以给你弄。”
    杜鸣彦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兴致勃勃地试戴围巾和手套，一言一语直夸得母亲合不拢嘴。
    他便知道，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端起面前的杯子，他抿了一口茶水。
    借此隐藏起同样因她情难自禁的嘴角。
    菜上齐后，景岚看了一眼菜色。
    住院快一个月，托佟兆英和杜鸣彦的福，她一个月都在忌辛辣忌油腻，一个月吃的盐都不如她一个星期吃得多。
    现在好不容易出院了，本来还想大鱼大肉补偿下自己，没想到还是这些寡淡无味的菜。
    佟兆英见她迟迟不动筷子，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她的碟子里，完事还敲敲她的碗。
    “少挑食，多吃点蛋白质。”
    景岚看着碟子里的那块豆腐，不让她大鱼大肉，自己还不如去找块豆腐撞死呢。
    看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杜鸣彦觉得有些好笑。
    “你想吃什么？”
    景岚低声问：“有红烧肉吗？”
    她声音虽低，但由于距离原因，一旁的佟兆英是听得一清二楚。
    “你还红烧肉，我看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主任…”景岚委屈极了，她举起两根手指，“就吃两块，过过嘴瘾行不行。”
    王丽霞见孩子都快馋哭了，忍不住说了两句，“佟姐，就让小景吃一点，没事的。”
    佟兆英无奈地叹了口气，“吃吧吃吧，小杜，你记得说一声让厨房那边少放点油。”
    杜鸣彦应了一声，便叫来了服务员加了一道少油版的红烧肉。
    王丽霞的眼神在自家儿子和景岚之间来回打量，越看越觉得般配。
    她第一次见景岚时就喜欢，但是又觉得两个人年龄差距在那，所以一直没往那边想。
    可后来她察觉到了儿子的心意，便又起了撮合两人的心思。然而那次自己生日，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景岚并没有那个意思。
    虽然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好在两个人终于是走到了一起，自己心中那颗大石也终于可以放下了。
    就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时间…
    王丽霞不敢再往下想。
    只期盼，自己昨天在佛祖龛前插的香烧得再久一点。
    等红烧肉上来以后，景岚吃了两块，再想要伸筷子时就被佟兆英的眼神喝退了回去。
    吃过了饭，王丽霞便让杜鸣彦送景岚和佟兆英回去，自己和女儿让助理送回家。
    “回家好好休息，别到处乱跑知道吗。”
    临进门前，佟兆英又忍不住唠叨了一句。
    “知道了主任，你也好好休息，这段时间天天跑医院也辛苦你啦。”
    “知道我辛苦你就快点把伤养好。”
    “遵命！”
    冬日白昼短暂，返程时，月光已倾泻于青石板路上。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时而靠近，时而重叠。
    “我看梦欢今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吃饭的时候也不讲话，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他轻轻叹了口气，“之前我妈也问过，但梦欢也是跟今天一样的说辞。”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注意到了吗？”
    “一个月以前她来公司找过我一次，好像有话想跟我说，但后面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没说。我当时找人查过，他们医院里也没发生什么事，所以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补充道：“她来找我的那天也见过你，你还记得吗？”
    景岚思忖片刻，“记得是记得，可那天我和她聊天的时候她状态还挺好的啊。”
    “有机会我问一下吧，我和她年纪相仿，应该好沟通一些。”
    杜鸣彦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没事。这段时间你帮了我挺多的。况且梦欢也是我的朋友，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回到车上，景岚四处瞅了瞅。
    “你找什么？”
    “你助理买的那香薰呢？我看看什么牌子的。”
    杜鸣彦扣安全带的手顿住，都这么久了，她怎么还记得这一茬。
    “你怎么不说话？”
    他眼神颤动，“不是这个车。”
    “那…”
    “你家住哪？我要导航。”
    话题被岔开，景岚报了地址，便也没顺着香薰的事问下去。
    输入目的地，杜鸣彦发动车子正要离开，可踩下离合器以后车却停在原地一直不动。
    他又试了好几次，车子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杜鸣彦正想下车去检查一下是不是发动机的问题，坐在副驾驶的景岚抬手指向车载显示屏。
    “它一直这么响，是不是在提醒你安全带没系啊？”
    杜鸣彦看了眼屏幕，空气瞬间凝固。
    他抿了抿唇，默默扯下安全带扣了上去。
    声音消失，起步恢复正常。
    车子走进夜色，昏暗的灯，替他遮住了泛红的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