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一直在生死边缘徘徊。
他清楚地听到，刘晓燕得意的笑声，那个声音在隐秘又空旷的夹层里，回荡着，还夹杂着兴奋。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天的梦境里，还是灰色的云，真空一样的环境，感觉不到任何气体流动，说来也是奇怪，老丁用力喘了一口气，鼻腔吸进来的好像是空的，没有气流涌进鼻腔的动态，除了胸脯有意起伏了几下，没有活着的任何感觉。
老丁的心凉了，看这情形，自己大概是死了。这里应该就是死后必须来的地方。不然刘晓燕怎么会那么高兴？这个死婆娘，不，应该说这个死鬼，终于如愿以偿了。
想到死，老丁心里难过极了，明明不想死，怀抱着美人过活，活得比神仙都美，怎么说死就死了？
“刘晓燕，你高兴了？是你害死我的？你是怎么忍心做到的呢？我们夫妻一场，生活了那么多年，你就没有一点感情可言？你个冷血女人！我憎恨你！恨之入骨！”老丁朗声说。
人已经都死了，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大家都是鬼，鬼见鬼有什么害怕的啊？老丁决定好好骂骂刘晓燕。
“咚！”的一声，一个东西被踢出来，滚到老丁的脚边。
老丁仔细一看，这个被踢成球一样的东西，不就是刘晓燕本人嘛？刘晓燕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笑容，刚刚她还在高兴的笑，这么一会儿就扭曲着一张脸，痛苦万分地蜷缩着。
“刘晓燕！你不是挺高兴嘛？装什么装？你装成这样我也是生气的，不！是记恨！我记恨你！”老丁看着刘晓燕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又觉得不像是装的。
“哼！丁红之！我打不过你！我要是能打过你，现在就立刻打死你，一刻也不想让你活着！”刘晓燕咬牙切齿地喊出了一个名字，让老丁听了几乎是瞬间热泪盈眶的名字。
“红之！妹妹！你在哪儿？妹妹！要知道我死了，就能见到我的妹妹，死就死吧！”老丁死灰一样的人，听到妹妹丁红之的名字以后，焕发出浑身的活力。
“哥！你别怕！有我在，就凭她想害死你，没门儿！”
真的是丁红之，丁红全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那张脸，那张脸似乎年轻了，也就是妹妹丁红之三十几岁的模样，还是那么好看，明眸皓齿，一对梨涡在说话间时而露出来。
“妹妹！哥是死了嘛？”丁红全激动的上前一步，想握住丁红之的手。
可是他的脚和妹妹丁红之隔着一堵无形的墙，他越是走近，妹妹就离得更远。
“红之！”丁红全无助地看着妹妹。
“哥！你别怕！你还没死！她想害死你，有我在就不可能！一会儿小宝送你回去！你就放心地好好活着，不到阳寿已尽绝不会死了！”丁红之的面上没有过多的感情，像是例行公事。
“红之，你还好吗？爸，爸他老人家呢？”
“我，我还好，在这边做了管事，爸他老人家投胎去了！”丁红之淡淡地说。
“管事？你怎么不投胎？”
“哥，我孙子小宝在这边做使者，我留下，可以帮着我孙子，孙子和他妈一样，感情用事，我多帮他担着点，还能护他周全！我闺女不容易，我现在也帮不上她，只能照顾好小宝！哥，你在那边替我多帮帮翠哈，翠哈一个人，带着好几个孩子，太难了！”丁红之说起自己的闺女，冰冷的口气里多了几下停顿。
“放心！妹妹！翠哈我照顾着，你不要担心！你一直不投胎，以后会怎样？”
“我，我没关系！反正都挺好！你告诉翠哈，姥爷的坟进水了，有空去弄一弄！还有，哥，你这次回去，腿会烙下残疾，不然明明可以死了，又活着回去，没有点原因说不通，和人家没法交代！”
“你，丁红之，我就不信你天天看着我，我存在，就时时刻刻让这个老东西死！他不配活着！”刘晓燕说完，抱紧缩成一团的身子，咕噜噜就不见了。
“他就多睡了几个女人，也不至于要他的命！你太想不开了！”丁红之对着刘晓燕消失的方向，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
“哥，你得赶紧回去！”丁红之正色说，“小宝，去送舅姥爷回去！时间久了恐怕不行！”
“好嘞！”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窜出，长袍子一扇，老丁就随着飘起来了，接着开始下落，呼啸的风紧接着响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丁的耳边似乎还有风声。
他隐约听见了春妮和女儿丁丽的哭声，尤其是女儿丁丽的哭声里，还有那样让老丁惊奇的话。
“爸，不能死啊！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爱生几个生几个，只要你活着，我都不管了！爸，你不能死啊......”
“春妮，你快喊出来！人在弥留之际，是能听见声音的，你喊出来的话，他听见了，不舍得走，或许就回来了！”丁丽自己哭着，还叫着春妮一起。
“老丁，你不要死！我以后好好对你！全都听你的！你不要死啊！”春妮嘤嘤的哭着，说着。
老丁为之动容。
如果女儿早这样，还至于事情变成这样嘛？
老丁想醒过来，去安慰春妮和女儿丁丽，眼睛却不争气地睁不开。老丁努力伸手，想通过伸展手臂让自己能挪动一下身子。可是，身子还是一动不动。
老丁能切切实实地感到自己躺在医院的床上，小宝的声音好像还在耳边，伴随着呼啸的风声。
“舅姥爷，你回去好好活着，我姥姥为了让你能活着，是真的拼了。她偷着改了你的生死簿，你说是不是胆大包天？不过，也不用担心，姥姥就是厉害，鬼也怕厉害的！”
老丁仔细回味着，李小宝说的话，他的心里猛然间感到剧痛，他的妹妹，为了让自己的哥哥活着，竟然去改生死簿？这样惊心动魄的事，妹妹都敢去做？这个世界上，自己的亲妹妹对自己是最好的。
他更加努力地睁眼睛，睁不开就让眼球在眼皮下面来回转动，他的手臂和腿都僵硬了一般，完全不能指挥，只得让手指尖和脚趾一点点动起来，只要能动起来，他的牙都要咬到牙床子的肉里面了。
“大舅！”外甥女吴翠哈的声音。
“怎么了？翠哈？”丁丽走过来，不解地问。
“大舅的眼皮下面在动，能看出来，眼珠在转动！”吴翠哈惊奇地发现了。
“哎呀，真的啊！是在转动！春妮！你来啊，快来看看！”丁丽尖叫着。
“什么？啊，真的动了！叫大夫来看看啊？这是不是要醒了啊？”春妮喜悦的声音，听着温温柔柔。
老丁听见了春妮的声音，如春风拂面，心里痒痒的，他感觉自己的下身似乎也有了反应。
“你们都坐着，我去叫大夫！”儿子丁军的声音，听儿子说话的口气，丝毫没有埋怨父亲的意思，老丁心里更轻松了。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杂乱的脚步声，让老丁判断出是走进来了好几个人。
一道光照进眼珠。
老丁使出了最大的力气，转动了眼珠。
“病人的眼珠转了！他好像能听见说话了！丁红全，张张嘴！”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命令着。
老丁听得明白，但是嘴巴不太好使，他用力让舌头顶起上牙膛，这样上下排的牙齿才能分开，舌头由于太过用力，没能撑起上牙膛，却伸出了嘴巴。
“天哪，他的舌头能动了！他是我见过的脑出血后恢复最快的！”男人的声音惊喜中带着激动，“把被子掀开，我捏捏他的腿，他这是要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