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不让我姓吴?那我姓什么?”吴祥霖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指着吴翠哈质问。
“你不配姓吴!信不信我还能揍你?你就这样对待父母,我都给你掐算了,你以后会遭报应的!”吴翠哈伸出一只手,打到吴祥霖指着自己的手。
“啪”的一声。
“哎呦!疼!”吴祥霖大叫了一声。
吴翠哈正准备向前一步,只觉身后一股力量扑到自己的后背,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扑,趴在了地上。
吴祥霖吓了一大跳,人向后退出一大步。
吴翠哈身上被重重地压住。
“妈!妈呀!你摔着了吗?”吴祥霖惊叫道。
原来,炕上吃着鸡肉的老太太,亲眼看见吴翠哈打了自己的儿子,两条腿都不好使的老太太,不知哪儿来的力量,在后面扑上吴翠哈,吴翠哈被她突如其来的扑倒在地。
吴祥霖使了好大劲儿才把老太太从吴翠哈的背上拉起来,抱到炕上,老太太的两个人眼珠子冒着愤怒的光,竟然还要从炕上越下来,去打吴翠哈,她的嘴角还挂着鸡肉丝。
吴翠哈从趴在地上到坐起来,人都是不可思议的状态,一个傻到不能认人的老太太,瘫在炕上,还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吴翠哈甚至有些后怕,这要是被她这样的疯婆子打死,应该是白死吧。
“妈,你干什么?吴翠哈没打我!”吴祥霖拼命按住老太太。
“翠哈!快走!不然我妈疯了,打你我可管不了!”吴祥霖的脸憋得通红,老太太被他按着还在张牙舞爪。
吴翠哈从地上爬起来,狼狈不堪地跑了。
这大概是吴翠哈有生以来做的最尴尬的事。她来为老人家鸣不平,却挨了重重的一击,身体上的疼痛是次要的,几乎可以忽略,心灵上,已经不是悲伤,而是於堵。
她站在小偏房的门外,丢了魂一样。
“怎么样?老太太打你了吧?我就知道,她那么护犊子,只要俩眼不闭,谁敢动他儿子一指头,都会拼命的!你就是多余同情她!”
说话的是李大秀,她并没有真的走,见吴祥霖风一样窜进去,就在门外等着看好戏,结果还真的看到了。
吴翠哈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李大秀立刻收起幸灾乐祸的神情。低下头,不再言语。
“哎呀,你的腿出血了!”李大秀又张口说话了。
吴翠哈这才感觉到疼痛,低头一看,顺着裤管淌下来几滴鲜红的血。
李大秀蹲下身子,放下手里的塑料袋,帮着吴翠哈把裤管卷起,露出膝盖处磕破皮的地方,伤口冒着血和油的混合物。
“我找找,看有没有手纸!”李大秀翻了一下地上的塑料袋,刚刚露出几颗虫草,她警觉地合上塑料袋。从衣袋里掏出卷烟的纸,皱皱巴巴的,她用手努力抻平整,然后在吴翠哈的腿上擦了下去。
“哎呦!疼!不用了!”吴翠哈弯下腰捂住李大秀的手。
“那......”李大秀迟疑地抬头看着吴翠哈。
“我回去了!”吴翠哈慌不择路,一瘸一拐的跑了。
吴翠哈一路小跑地回了家,她不想再看见屯子里的人了,回来这么短暂的时间里,让她的心从悲痛转化到了愤怒,再从愤怒变成无奈,她这时才意识到了,自己根本就不应该回来。
正如那个蒋姐说的,这的确是人家的事情,旁的人无从过问,也无权过问,吴老二自己生的孩子,自己惯着长大的孩子,人家这才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吴老二在坟墓里,或许也要挣扎着冒出来护着儿子呢。
“翠哈!我听说你回来了?”
张喜身穿着灰袍站在吴翠哈家门口,看见失魂落魄的吴翠哈,喊了一声。
吴翠哈点点头。
“怎么了?你受伤了?你的手?不对,是胳膊!出血了?”张喜惊讶地问。
吴翠哈只知道腿出血了,根本不知道胳膊出血了,抬起手臂一看,胳膊肘也磕破皮了,血滴到手上了。
“走,去我家,让你大娘给你消消毒!”张喜着急地说。吴翠哈愣在原地,张喜更着急了,“走吧,去消消毒,有什么事晚一会儿也不要紧!”
吴翠哈茫然地跟在张喜的身后,向张喜家走去。
张喜家还是老样子,院子里堆着山一样高的黄纸和金元宝,张喜的儿子刘小柱和两个徒弟正在院子里叠金砖,见张喜带着吴翠哈走过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到大门口。
“阿姨来了?”刘小柱笑着打招呼。
“你妈呢?翠哈受伤了,让你妈给消消毒!你去买二斤肉,再买点菜,多做两个菜!”张喜直接吩咐儿子。
刘小柱听了,飞快跑回屋,眨眼的功夫,张喜的老伴便走出来了。
吴翠哈一只胳膊和一条腿都磕坏了,张喜的老伴给处理完伤口,这边炕桌已经摆好,四个菜已经摆在桌子上了,还有一瓶酒,吴翠哈看着这个酒瓶特别眼熟。
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瓶酒和吴老二坟前摆着的酒是一样的。
“看什么?是在看酒吗?”张喜问。
“嗯,这个酒,这个酒和二大爷坟前摆着的一样!”吴翠哈说着还拎起酒瓶仔细瞧。
“哈哈,那都是从我这儿拿的!不过,这可是我这里最好的酒!吴老二活着也没喝过这么好的酒!我要不是对他儿子吴祥霖下手黑一点,他能舍得给他爸买这么好的酒?”张喜笑了。
吴翠哈也笑了,的确是,吴祥霖才不会舍得给他爸买这么好的酒呢!
“来,翠哈,上炕吃饭!”张喜指了指炕上说。
吴翠哈这时候还真饿了,脱了鞋子坐到炕桌前,张喜老伴端上一碗饭递到吴翠哈手里,吴翠哈也没客气,端着大口吃起来。
“慢点吃,多吃点菜!”张喜坐在一旁看着。
吴翠哈把一碗饭都吃进去以后,肚子饱了,心情也好多了。
张喜倒上两杯酒,端一杯给吴翠哈,自己也端起来,两个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张喜看着吴翠哈把酒喝下去后,才慢悠悠地说:“我知道你是怎么受的伤!你怎么想,为什么会来,我都知道!”
吴翠哈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点头。
“翠哈,你不要难过,这就是吴老二的命!从他生下吴祥霖起,这些就是他的命里本该有的!吴老二这辈子,没花过一个错钱,精打细算一辈子,到头来上吊了,没勒死,掉下来磕出脑出血!”
吴翠哈还是没说话,听着张喜的话,心里没有那么难受了。
“你知道吗?吴老二磕出脑出血,并不严重,人还是清醒的,他后悔上吊了!亲口和我说的!人呐,好死不如赖活着,谁想死啊?”
“那为什么?”吴翠哈脱口而出。
“出事后,我们都去了,把人抬进屋放炕上,春红怕他死在家里,非要抬到院子里,我们大伙都看着呢,吴祥霖没敢同意。”张喜又倒上一杯酒,自顾自地喝了。
张喜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春红趁着吴祥霖去我家选寿衣,和老太太两个人去搬吴老二,想把吴老二搬到地上的门板上,吴老二什么都知道,春红和老太太刚要动手搬,吴老二自己蹬着炕里,大头冲下摔下炕,春红和老太太当时都吓傻了。”
“老太太为什么要做?”吴翠哈不理解地问。
张喜摇摇头说:“老头不行了,老太太要依靠春红,必须拿出态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