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之知道是兄弟媳妇在生气，不敢久留，说两句话就离开了。
    乡下的夜晚，没有月亮的时候，是真的黑。
    柳丁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仰头望着夜空，大概是阴天，一颗星星也没有，无尽的黑暗让他的心更加慌乱，不知道隔壁的神婆，是不是还在继续睡，这个女人啊，遭遇这样大的变故和不顺，还能睡着觉，除了吴翠哈应该不会有人能做到。
    他摸着黑爬上板凳，趴在墙头向隔壁看，隔壁是漆黑一片，窗户的方向一点光亮都没有，他叹了一口气，跳下来回了屋。
    柳母正在炉灶上做饭，见儿子进来，指了指大锅低声问：“儿子，妈煮了点儿粥，你要喝吗？要不你还是别喝了！我马上把粥盛出来了，你们做饭吧！和你媳妇想吃啥做啥吧！”
    柳丁掀开锅盖，看见大锅里有一个小铝盆，铝盆里有高粱米粥。
    “妈，你不做点菜啊？只喝粥不行！”柳丁关切地问。
    “傻孩子，妈岁数大了，晚上不用吃菜，我端出来，你们做饭吧！”老太太手上拿着一块抹布，端着铝盆的边儿，把粥端出来，进了西屋。
    柳丁一阵心酸，没有再说什么。
    自从柳丁把李亮和李秀带回来，媳妇就在闹，虽然后来孩子们去城里读书了，媳妇还是不依不饶，要求和父亲、母亲分开做饭，各做各的。
    这种做法在农村家里也不稀奇。
    成家的子女和老人在一起过，算两家人，分得非常清。包括酱油、醋、咸盐等调料都是各用各的。
    柳丁觉得媳妇就是借着这个理由提出和父母亲分开做饭的，之前她也提出过，都被柳丁严词拒绝了。辛苦忙碌一辈子的父亲母亲，年岁大了需要照顾，却要和子女分开做饭，他没有办法想得通。
    母亲岁数大了，一起吃饭还能差老人一口饭，实际上在媳妇看来，就是差这一口饭。
    李秀和李亮来了，柳丁再也没办法理直气壮回绝她，所以她闹过打过以后，就又提出了分开做饭吃。
    这一次柳丁没有拒绝，他要让这个家安安稳稳地维持下去，天天闹，母亲也受不了，孩子也受不了。
    柳丁经常偷着给母亲钱，总觉得这样可以弥补对母亲的亏欠。但是母亲从来不花，全都攒了起来。
    柳丁想给母亲做一个菜，但是一想到做了菜，家里又会打得鸡飞狗跳，就颓然地放下菜刀，进屋躺在炕上装睡了。
    结果一觉睡到了大天亮，他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想起今天定了两份流水席，赶紧起来，吃了早饭就出了家门去采买。
    习惯性地向隔壁大门口看了一眼，惊呆了。
    两个人托起一个女人，已经爬上了吴翠哈家的大门。
    “干什么的？给我下来！”柳丁大喊了一声，炮弹一样冲上去，推倒了下面托着的两个人，上面的女人应声落下。
    “哎呦！摔死我了啊！”女人躺在地上哼哼着。
    “哎呦，你这人劲儿咋这么大啊？我的胳膊啊，破皮了！疼疼！”
    “谁啊？吓我一跳！这心啊！要跳出来了！”
    被推倒的两个人在地上，一个人趴在另一个人身上，也跟着在叫。
    这时，柳丁才看清，刚才爬上墙头的女人是房瑞霞，那个管不住嘴的三霞，只是三霞的脸上，一块儿一块儿黑色的结痂，乌青的眼圈，看着整个人像鬼一样。
    “房瑞霞，大早上你在什么？”柳丁非常气愤。
    “我，我来看看翠哈！不！我来看看神婆！听说她不会算卦了，我来安慰安慰她！怎么地？你还不让我来看看同学了？你管得可真宽啊！”房瑞霞的眼睛翻了翻，明显看出来她的不满了。
    “你压我身上了！我说怎么这么疼！这个人怎么回事？无缘无故就撞人，是疯子吗？”地上的两个人中的一个大叫着，推开了身上压着那个人。
    “你们不经人家允许就要跳墙进人家，我撞你都是轻的！我还揍你们呢！”柳丁被理直气壮的三个人气得喘着粗气，撸了撸袖子。
    “我们来找神婆算一算，怎么地？不让啊？你打我试一试？”一个人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还揉了揉摔疼的胳膊肘，掐着腰站到了柳丁的面前。
    “神婆这几天闭关修炼，不见香客，都请回吧！”柳丁知道，这两个人肯定是听说神婆算得不准了，来凑热闹的，就把话重新整理了说出来，听起来还挺像真事的。
    “闭关修炼？不是算得不准了吗？”房瑞霞也从地上爬起来，费解地问。
    “你看着不准了？”柳丁心里这个气啊，房瑞霞的脑袋好像短路了，一张好嘴就想把她打闭嘴。
    “我是听人家说的，我们全屯子都在传，越传越神！”房瑞霞瞪着眼睛在说，丝毫没有听出来柳丁在为吴翠哈解释。
    柳丁的脑袋“嗡”一下子，被房瑞霞说得不知道怎么解释好了。
    “对啊，我们屯子也听说了，我们俩也想试试，听说给十元钱，不准就拿回来！我们就是想看神婆是不是真的不会算了？”
    “我也是，听得神神乎乎的，就想自己来亲自体验一次，回去我也有的说啊！不是说神婆每天只算三个人，我怕赶不上，天一亮就来了，我排第一哦！谁也不许和我抢！”
    “咱俩几乎是同时到的，我第一！”
    “你再说一句，信不信老子抽你！我第一！”
    “都别吵了！神婆闭关修炼，第几都看不了，请回吧！房瑞霞，你再爬墙头，我对你不客气了！”柳丁这一会儿真的头大了，还有这么好信儿的人，听说不准，必须自己亲自来试试，真是无语了。
    “就是那家！”不远处又走来好几个人，其中一个人指着吴家的大门说。
    “门口有人排上了，快点！不然排不上了！”一个人飞跑着就到了眼前，站在柳丁的后面，气喘吁吁地说，“我第二！谁也别跟我抢！”
    后面几个人紧接着跑过来，依次站好。
    “你是不是瞎？我俩站在这儿不算人吗？”先来的人不乐意了。
    “哎呀妈呀，这算个命快把我累个好歹了！”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妇女，每喘一下，鼻子眼儿就张大了许多，吸气的时候，鼻子眼儿跟着缩小，看着太有节奏感了。
    “你们这是？”柳丁正要问，房瑞霞抢着问出来。
    “看卦问事情啊！不然来神婆家干什么？吃饭嘛？人家神婆也不能请我吃啊！你这个人啊，说话好有趣的啊！我看她家门里面上锁，人肯定在里面！”中年妇女的眼睛盯着吴家两扇大门中间的缝隙说。
    “神婆闭关修炼呢，不见香客！”房瑞霞学着柳丁的口气说着柳丁说的话。
    “修炼？修炼啥啊？出来算吧！我第二啊！谁也别和我抢！”妇女说话的时候鼻子眼儿又张大了。
    远处又出现了一些人，朝着吴家门口走来，看样子也是来算卦问事情的，神婆算得不准了，应该是门庭冷落啊，这可倒好，大家都为了好信儿来算，比之前还要红火了。
    只是算卦的神婆，没有可能出来。
    “柳丁，你说神婆能不能想不开了啊？”房瑞霞趴到门缝儿往里看，里面静静的，她突然回头问了一句，吓得柳丁一惊。
    “什么？神婆死了？天呢！”有人听到房瑞霞的话尖叫着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