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月光掩藏在云层后，瓦砾和废墟变成凹凸不平的黑色剪影，远远看去像沉默的兽群，令人心生不安。
    呼呼的冷风刮过空荡的楼洞，时不时传来阴森的呜咽。人们凌乱无序的脚步踩在碎石和砖块上，砖石碰撞，声音单调而重复。
    孟启声呼出一口热气，空气中凝结出肉眼可见的白雾。
    江城夜间的气温已经跌到零下了，也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变得更冷。
    他抬手看表，幽幽的绿色荧光在他眼球上映出细微的光点。
    凌晨一点十二分。
    他举起手臂，下令道：“传令下去，全队原地休整三小时。”
    根据对地标建筑物的测算，基地队伍距离军区队伍的行进路线还有十公里左右，足以让他们休息一段时间了。
    沉沉夜幕中，队伍在一片宽敞空旷的地方扎营。火系传承者四处奔走，点起一座座虫眼火堆，供民众们取暖。
    高强度赶路下，民众们早已筋疲力尽，终于能够放下行李休息一会了。
    他们披着厚厚的大衣，围坐在蓝色火堆旁边，搓着手呼出热气，把锅挂在火堆上面烧热水喝。有的人眉毛都变白了，上面挂着的是浅浅的白霜。
    “冷，太踏马冷了。”
    一位中年男子脱下大衣，披着薄薄的外套。在寒风侵袭下，他即使身躯壮硕，也冻得直打哆嗦，脸色苍白。
    抱着婴儿的女人有些嗔怪地看着他：“你发什么病，脱衣服干啥子。”
    “给娃儿盖上。”
    他用大衣盖住女人怀里沉睡的婴儿，细心盖好每一个角落，仅仅露出一张圆圆的脸蛋，冻得有点发红。
    婴儿睡得正香，睫毛颤动，小小的胸膛顶着大衣微微起伏。
    男人看到这一幕，身子里平白生出一股暖意，咧嘴笑道：“老婆，你跟娃儿先进帐篷休息，我给你们烧热水。”
    “嗯呢。”女人面露担忧，“你注意安全，我把剩下几条裤子给你补补。”
    她抱着孩子钻进狭小的帐篷，拉上拉链，点燃一枚小小的虫眼装在罐子里充当照明。蓝色的光从薄薄的帐篷里透出来，帐篷皮在大风下鼓动，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吹跑。
    男人拿出一大瓶矿泉水，放在火堆旁边解冻，自己灌了两口解渴。凉水和寒风里应外合，冷得他牙齿打颤，感觉透心的凉。
    他把剩下的水倒进锅里，架在火堆上面，看着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热气，顺便凑近火堆取暖。
    可能是水喝多了，他忽然有些尿急，打量四周，想找个地方上厕所。
    四处的景象无甚分别，除了火堆附近有些亮光，再远处都是黑漆漆一片，隐约能辨认出模糊的废墟轮廓，像是择人而噬的凶兽，会把他吃得骨头都不剩。
    怎么这么瘆人呢。
    他暗自嘀咕，不敢孤身走远。
    忽然看到附近有一位巡逻的传承者走过，他眼前一亮，没有多想，像是劫道般拦在传承者身前。
    “小兄弟，能不能陪我上个厕所？”
    那年轻传承者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是个年龄比他大上一圈的大汉，当即就想拒绝。
    他寻思着，又不是胆小的小姑娘，上个厕所还要人陪。
    但看见男人身上穿着单薄破旧的外套，裤子上也打着许多补丁，年轻人心有不忍，叹口气道：“行吧，速度快点。大的小的？”
    他汤舟浩好歹也有一级后期实力，行事不至于瞻前顾后的。
    再说附近的异植异兽已经被开路的高手们清理得差不多了，虫群也基本上没有动静，上个厕所而已，没什么危险。
    “小的，小的。”男人连忙应道。
    “行。”
    汤舟浩领着男人往黑乎乎的废墟深处走。
    没走多远，他就往墙角一指：“这里行不行？”
    男人自然不会说一个不字，乖乖走到墙角后面。
    汤舟浩站在墙角另一侧，这地方正好看不见男人。
    他倚着墙开始发呆，满脑子都是容貌和实力都相当出众的董鸢。
    她长得真好看，眉目如画，自带气场，像是武侠小说里走出来的女主角。
    杀起怪物来，那叫一个赏心悦目，刷刷几剑就能砍下变异狼的头颅，剑招飘忽不定，动作干净利落，看得汤舟浩完全移不开目光。
    即便到了现在，汤舟浩满心满目都是她含笑的面容，挥之不去。
    一想到这样优秀的女孩，估计看不上自己，汤舟浩心里就空落落的。
    听说有几个传承者搞了一个董鸢应援联盟，要不……自己改天去问问？
    一墙角之隔的地方，男人冒着寒风面对墙缝站着，双手颤颤巍巍，刚想解开裤带，释放热流。
    簌簌，簌簌……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摩擦声，区别于呼啸的寒风，显得相当突兀，仿佛某种沉重的物体正在被拖行。
    在深夜，这声音显得尤为吓人。
    男人听得脊背发凉，绷紧脖子，回头看去。
    漆黑轮廓构成的世界中，有一道模糊的轮廓正在缓缓移动。
    它似乎在不断放大，周身长着许多蠕动的细长条状物，像个海胆，，看上去极为诡异。
    看了几眼，男人才看出门道，那玩意正在靠近这边！
    他吓得把尿生生憋了回去，提着裤子就往反方向跑。
    汤舟浩还在神游天外，突然看见男人急匆匆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有怪物啊！”
    还没等他跑远，一只伸得老长的细瘦肢体从墙角那边探出来，把男人的肚子捅得对穿，肠子都流了出来，鲜血直喷。
    “啊啊啊啊啊——”
    肢体末端弯曲成钩，轻而易举地将男人抓回墙角后面，随即是惨叫和让人魂飞魄散的咀嚼声。
    草，真出情况了！
    汤周浩吓得心脏猛地一缩。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墙角，借着穿过云层的微弱月光，勉强看清了男人所说的怪物是什么。
    虫子！
    一只从来没出现过的虫子！
    这只虫子通体发白，肥胖蜿蜒的身躯足有一两米粗，尾端向着黑暗里延伸而去，长度看不分明。
    它的身体由红色的环状结构分成一节又一节，每一节身体都长着一对竹竿一样细瘦的腿。
    远比石墩大的脑袋上，十几对小眼睛排成两竖条，流露出无休止的憎恨与邪恶。眼睛下面是张得老大的圆嘴，上面布满利齿，足以生吞活人。
    先前还活蹦乱跳的男人，此刻只有半截腿和一双鞋露在外面，随着虫子的咀嚼摆动，其余部分被虫子嚼碎咽下去了，凉得透透的。
    这只虫子的腿太瘦太细，支撑不起肥硕的身体，只能像蛇一样，靠扭动身躯勉强挪动。
    但这些不能行走的腿能发挥另外的作用，它们是这只虫子进化出的独特捕食器官，和通常意义上的步足相反，倒悬指向空中，像是插在躯干上的火柴棍。
    这些虫腿表面上显得脆弱臃肿，实际上锋锐无比，延展性极强，能像波浪一样弯曲扭动，随随便便就能捅穿活物，把食物勾到嘴边。
    看到这只巨大而丑陋的虫子，汤舟浩不由自主地咽下口水，寒风从领口灌入，彻骨的寒意席卷全身，冻得他血管里每一滴血液几近凝固。
    一级巅峰，长足白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