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拖着死猪一样的布涅斯卡进了城堡的地下室，反手关上沉重的铁门。
    约半个小时后，它推门而出，褪去暗红色的手套，随手扔在地上，用黑暗之力逼走身上沾染的血腥气。
    秋漓正站在门口等它。
    “约瑟夫？”她呼唤管家的名字，语气自然，仿佛她才是这座城堡的女主人。
    管家的独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小姐，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秋漓抬手一指：“你胸牌上写着。”
    “呵呵……”约瑟夫随和笑道，“这只是一介假名，不过小姐愿意这样称呼我的话，也无妨。”
    它的名字，早在被扔进尸体堆的时候，就被它抛之脑后了。
    想起那个名字，也代表想起一段惨痛的回忆。
    “感谢这位小姐伸出援手，省了我许多力气。”约瑟夫微微欠身，礼貌道谢。
    它的真实境界是二级后期，就算给巫妖和食尸鬼下了药，对付它们也并不容易。如果没有秋漓这个变数，这将是一场苦战。
    “无妨。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秋漓单刀直入地问。
    “打算？”约瑟夫沉吟半晌，摇头。
    “我的一身实力，甚至我的这条命，都只是为了复仇。”
    “大仇得报，我现在没有打算。或许我该休息了……”
    它稀里糊涂地诞生在亡灵大陆上，在死亡危机降临时，拼尽全力挣扎求生，好不容易逃出龙潭虎穴，却没能保全珍视之人的性命。
    再往后，它承受种种酷刑，徘徊于生死之间，甚至不惜啃食尸体，变成最厌恶的亡灵，以吸血鬼的身份活在这世上。除了报仇，它没有其他目的 。
    也许，完成使命的它，终于能够从容迎接早应到来的死亡了。
    灵魂中一直绷紧的那根弦，在这一刻终于放松。它脸上挂着释然的笑，仿若冰雪消融，如沐春风。
    看它一副解脱的样子，秋漓却不是很满意。
    变革尚未成功，怎么能轻易摆烂呢？
    她还想多收几个小弟呢，得让它燃起斗志才行。
    “你恨那些亡灵吗？”她直奔主题。
    “恨，怎能不恨。”
    听到亡灵二字，约瑟夫控制不住情绪，脸色剧变，之前的轻松恍若幻觉，眼中的恨意快要凝成实质。
    是的，它根本无法释怀。
    即使它已经报了仇，那又如何？
    这片大陆上，还有多少高高在上、草菅人命的亡灵贵族？
    还有多少人类同胞处于懵懂无知的圈养中，即将遭受非人的苦难？
    在亡灵眼中，人类只是家畜。它们用对待动物的手段对待人类，一代代选育、繁衍，积累优质基因以改善肉质，改良口感。
    但它们并非把人类饲养在铁笼中，反而让他们从出生起，就住在宽敞明亮的房间里。
    贵族们专门雇佣与人类长相类似的亡灵，和人类生活在一起。
    它们教人类知尊严、知廉耻，甚至教导他们读书写字，学习文化知识，还为他们订做崭新美丽的衣物，烹饪美食佳肴，将他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养得白白胖胖、无忧无虑。
    它们哄骗人类，让他们以为自己能和亡灵平起平坐。
    但这些人类从来不知道，未来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会是什么。
    按某位知名培育专家的说法，这样养出来的人类“更有人气”，风味更自然。
    亡灵贵族费劲心思为人类提供优渥的待遇，为的就是让这些养尊处优的人类在被端上餐桌时，或是被挂在交易市场任灵挑选时，意识到自己悲惨的处境，前后营造出强烈的反差，以满足它们的恶趣味。
    一瞬间从天堂坠入地狱，人类会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绝望，这是足以让亡灵贵族们爽到发狂的精神养料。
    他们的命运被幻象掩盖，只有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真相才会揭晓。
    自始至终，人类只是亡灵培育的食物而已，和田里的灵魂稻并无本质区别。
    就算你给灵魂稻放音乐，为它提供充足的肥料，让它茁壮成长，却总有一天会将它残忍切断，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思绪万千，约瑟夫报以一声叹息。
    就算它再恨亡灵，又能怎样呢？
    这座城堡所在的萨维亚领，由四级后期的卡罗克领主管辖。
    再往上，管辖萨维亚领的莫利托斯区，由六级的史诗境高手坐镇。
    如果来到银月帝国帝都，在这座帝国最繁盛的宏伟城邦中，足有有数十位七级传奇境大能齐聚一堂。
    更别提银月帝国皇帝，那可是活生生的八级巅峰，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的法则境，距离毁天灭地的半神境只有一步之遥。
    一级又一级鸿沟，几乎不可能跨越，可望而不可及。
    约瑟夫区区二级后期的实力，又能做些什么？它拯救不了人类，拯救不了自己的同胞。
    见它眼神闪烁，秋漓就猜到了它的心思。
    别怂啊，老头！
    “你跟着我干吧。”
    “我会解救这片大陆上所有受欺压的物种，包括人类。你相信我吗？”
    秋漓的语气相当轻松，仿佛她说的这些事情如同吃饭喝水般简单。
    面对笑盈盈的少女，约瑟夫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太疯狂了。
    面前这位人类确实有着诡异的实力，凭着二级初期的境界，硬生生把二级巅峰的巫妖玩弄致死。
    但她的对手将是三级，四级，五级……向上无穷延伸。
    甚至可能在某一天，她会和银月帝国皇帝对阵。
    她的底气到底从何而来？
    看出约瑟夫现在一肚子疑惑，秋漓不想解释什么，只是抛出另一个惊人的消息。
    “如果……我来自亡灵大陆之外的某个位面，你会相信吗？”
    “那可是属于人类的位面哦。”
    “人类……位面？”
    约瑟夫复述这个单词，艰难地消化着其中的信息。
    它不敢想象，在这个黑暗的世界中，居然有一片属于人类的乐土。
    那是真实存在的吗？
    “但是，人类位面岌岌可危。”秋漓轻轻叹气。
    “在那里，人类不仅面对异界虫潮的攻势，还即将面临这片大陆上亡灵的侵扰。”
    亡灵？侵扰？
    约瑟夫恍然大悟，脱口而出：“怪不得我听说银月帝国加大了征兵力度，原来是要对异世界发起入侵！”
    秋漓满意道：“没错，我正在执行打入敌后的任务，打算在银月帝国内部建立势力，从背后袭击帝国，让那些该死的亡灵腹背受敌。”
    一边旁听的骷髅和僵尸听得身子发颤，连忙表忠心道：“主人，我们绝无二心，我们不想死！”
    “去去去，说的不是你们。”秋漓不耐烦地把它们赶走，转而对约瑟夫展现出极度的耐心。
    “我打算让你来管理这股势力。”
    “关键时刻，它就会成为银月帝国心腹处的一柄尖刀，让它……”秋漓表情狠辣，做出挥刀的手势，“大出血。”
    她看人的眼光不会错。
    约瑟夫善于隐忍，工于计谋，心思缜密，是难遇的将才。
    再怎么说，也比那几个缺心眼的僵尸骷髅好得多吧。
    沉思许久，想到有无数人类同胞亟待它的拯救，约瑟夫下定决心，沉声道：“我答应你。”
    秋漓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另请高明呢。”
    她也没想到约瑟夫能答应得这么容易，原以为要多费一番口舌。
    约瑟夫笑了，不复之前的失态，回归淡漠优雅的管家模样，微微鞠躬，语气温柔：“让这具残躯在伟大的事业上发光发热，是我的荣幸，阁下。”
    它没有跟着旺财它们叫主人，秋漓并不在乎。
    特殊人才，地位自然高一点嘛。
    她拍拍吸血鬼的肩膀，以上司对下属的语气劝诫道：“好好干，我看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