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漓，你怕不怕？”
    遇到了这位久别重逢的女孩，看见她眼角发红，仍有泪痕，董鸢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了。
    想当初，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的时候，她还怯生生地向自己问好。
    “小姐您好，我叫秋漓，是新来的女仆。”
    约摸十五六岁的可爱女孩提着黑色裙角，微微屈膝，礼貌行礼。
    董鸢立马把管家抓来：“她还这么小，为什么会来我们家当女仆？”
    一身燕尾服的年老管家挠挠头，无奈道：“这是老爷的意思。”
    于是秋漓就成了董家的小女仆，一干就是半年。
    实际上董鸢也不舍得让秋漓干什么活，多数时间她都在陪这个话不多的小妹妹喝着下午茶，聊着家长里短，偶尔让秋漓露一手厨艺，甚至还资助她去上学读书。
    就像是对待亲妹妹一样对待她。
    但最终，秋漓还是递交了辞呈。
    “对不起，家里出了点事。”
    少女将眼底的悲伤隐藏得很好，却还是被董鸢发觉。她情不自禁地心疼，却没有多过问。
    毕竟秋漓有属于她自己的人生，不可能一辈子在董家当女仆。
    就算董鸢愿意认秋漓当自己的妹妹，她家其他人也不可能同意。
    依依不舍地与秋漓告别时，董鸢同时收到了董家家主被暗杀的消息。
    顶梁柱倒下，仅仅一夜之间，董家分崩离析。
    凭借之前攒下的私人资产，董鸢倒是过得十分自在。脱离本就不喜欢的家族之后，她找了份清闲工作，在江城建筑公司当前台。
    只是末世突然到来，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人类赖以生存的科技几乎被全部摧毁，电器故障，打火机失灵，甚至连汽油都无法燃烧。
    还有突然出现的无数巨虫，将人类逼上绝路。
    一只只银色的巨型甲虫轻而易举地撞碎了公司的玻璃门，一口一口地吞噬着活人。
    昔日那些笑着和董鸢打招呼的同事，一边发出惨叫，一边被活活啃食，死无全尸。
    巨虫发出难听的啸叫声，似是嘲讽，似是兴奋。
    它们用步足刺穿四散奔逃的人们，用身躯碾压倒地不起的人们，用口器撕碎还在挣扎的人们。
    也有人尝试反抗，可是办公桌、折叠椅、驱虫剂乃至消防斧，落在巨虫的甲壳上，都无事发生。
    这只会进一步激怒巨虫，让它们更快地杀人。
    遍地都是血迹与残骸，漫天都是尖叫与哭喊，那个晚上像炼狱一样残酷。
    好在董鸢反应较快，面对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场面，她强忍着呕吐欲，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闷头朝着楼上逃命。
    在这期间，她还险之又险地躲过了一次银甲巨虫的攻击，差点被它锐利的步足捅得透心凉。
    当她逃到平时无人使用的顶楼时，这里算上她一共只有五位幸存者，后面却再也没有人逃上来。
    好在那些银甲巨虫在吃饱喝足之后就退出了大楼，没有继续向上追击，这让他们有了喘息的机会。
    经历了惊心动魄的生死逃杀，还能遇见安然无恙的秋漓，董鸢感到无比庆幸。
    无论如何，秋漓就是她的妹妹！
    她一定要保护好妹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面对董鸢投来的关切目光，秋漓表面上仿佛克制着自己的恐惧，小声说道：“董姐姐，我不怕。”
    内心却在想着一年前的那些往事。
    董鸢对她存在许多误解，不过秋漓也懒得解释，她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才能保全自己的无害度。
    秋漓在董家当女仆，只是为了更好地接近任务目标。
    离开董家时递交的那份辞呈，也是她随手乱编的。
    笑死，她一个家人都没有，家里又怎么会出事。
    也只有单纯的董鸢才会信这种鬼话。
    董家家主的谢幕仪式由秋漓亲手操办。
    为什么她会对董鸢的父亲痛下狠手呢？
    原因无他，联系组织将秋漓送到董鸢身边的，正是那位家主大人。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打算除掉他的亲生女儿。
    秋漓在来之前就对这个任务比较反感，和董鸢接触过一段时间后，她终于想通了自己不太情愿对目标下手的原因。
    很明显，董鸢是比那位董家家主更有意思的存在。
    她做事向来以自己的心意优先，既然组织的目的与她的想法相冲突，那就退出组织呗。
    于是秋漓开始与组织作对，不仅把董家家主这个任务发布人干掉，还在暗中把董鸢妥善保护起来。
    组织要杀的人，她偏不让组织杀。
    诶，是不是很想杀她呀？
    就是不让你们杀，气不气？
    一想到组织里那几个老家伙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秋漓就想笑。
    末世来临，组织自然土崩瓦解。秋漓似乎失去了继续保护董鸢，从而与组织唱反调的执念。
    但扪心而论，她还是不希望董鸢挂掉的。
    秋漓觉得这人特有意思，明明和她非亲非故，却对她无比信任，什么事情都一股脑地和她分享，连小时候的那些糗事都不放过。
    也许秋漓现在比董鸢自己更了解她小学时期的白月光、她第一次及格的数学考试，甚至是她死死瞒着父母的初中时期暧昧对象。
    当然，据董鸢自己说，只是网聊暧昧而已，连面都没见过。
    反正在自己变卦之前，秋漓都会继续保护董鸢。
    一行人赶着路，发现道路上休眠的银甲巨虫越来越少。
    看来他们已经渐渐靠近市郊区域了。
    干掉最后一只银甲巨虫之后，陈默然说：“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大家保存能量，还要挺过晚上。”
    “对面那座楼结构坚固，易守难攻，我们今天就在楼顶过夜。”
    银甲巨虫体积庞大，不擅于攀爬。只要破坏掉中间几层楼的楼梯，它们就爬不上来。
    至于他们明天怎么下楼，那是明天才需要考虑的事，先活过今天再说。
    幸运的是，这栋楼还处于装修期间的毛坯状态，里面空空如也，没有虫子也没有活人，一楼还摆着几架装修师傅用的扶梯。
    几人先合力把那几架扶梯搬上七层的顶楼。
    令其他几人意外的是，看上去娇弱秀气的秋漓紧咬银牙，闷不做声地扛着梯子帮忙出力，直到汗流浃背都没有抱怨喊累。
    这倒是让几人对她改观不少。
    没有实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实力还犯蠢。
    只要态度端正，他们倒是不介意带着秋漓一起活下去。
    秋漓同样不介意帮他们这点小忙，扛个梯子而已。她的汗也不是累出来的，而是完完全全热出来的。
    江城这个破天气是真的热，末世来临之后好像变得更热了。
    之所以帮忙做事，是因为秋漓很清楚，如果自己一直耍性子、犯公主病，指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被这几人抛弃。
    在找到机会把董鸢带走之前，她必须赖在这个队伍里。
    就算做累赘，也要做一个积极向上的累赘！
    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总不会降低她的无害度吧。
    果然，系统一直没有动静。
    等到把梯子放好，陈默然又带着传承者们去轰炸这栋大楼的楼梯。
    反正梯子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一到七楼的楼梯全部炸断。
    董鸢则和秋漓一起留在七楼休息，她正心疼地帮着秋漓擦汗。
    在残酷的末世，这么单纯可爱的小姑娘都要干活。
    如果有机会的话，董鸢十分希望秋漓能过上平平安安、无忧无虑的生活。
    而不是在这个天天直面死亡威胁的末世苟且偷生。
    “小漓，你知道吗？你长得很好看，比那些大明星还要好看……”
    “如果我们按照过去的轨迹走下去，说不定小漓也能当大明星呢！”
    董鸢捧着秋漓的脸蛋夸奖道。
    秋漓露出恰到好处的开心：“真的吗，董姐姐！”
    “姐姐从来不骗人。”董鸢显得十分真诚。
    “可是，这个世界已经……”秋漓的语气低落下去。
    董鸢沉默了。
    是啊，他们现在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什么大明星，什么无忧无虑的时光，都像是人类共同做的一个美好的梦。
    现实把这场梦撕得粉碎。
    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就好了……
    想到这里，克制了许久的董鸢终于忍不住流出泪水。
    从昨天到现在，她一滴眼泪都没流。
    只是再次遇到这位她真心相待的妹妹，想到这段时间来的种种波折，她忍不住将秋漓抱进怀里，失声痛哭。
    “小漓，我真的好害怕，好难过，但是我不敢说……”
    即使是哭泣，董鸢也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她害怕引起虫子的注意。
    她伏在秋漓肩头，一抽一抽地小声啜泣。
    秋漓：？
    这人怎么突然哭了。
    不过她只是搂着董鸢，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脑，柔声细语道：“董姐姐别怕，我在。”
    安慰了董鸢一会，她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
    缓缓抚摸着秋漓的小脑袋，董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小漓，姐姐失态了。”
    身为姐姐，怎么能在妹妹面前哭呢？
    妹妹那么胆小，那么怕生，都能忍住不哭。
    自己身为姐姐，更要做好表率才对！
    秋漓小声说：“董姐姐，没事的，哭是好事。”
    “哭一场，心情就会好很多。”
    姐妹俩正相互依偎着，传承者们筋疲力尽地回来了。
    他们高估了自己的实力，用尽浑身解数，才勉强炸断了四楼到七楼的台阶。
    这栋楼实在是坚固得离谱，也不知道原本是用来做什么的。
    不过这也是好事，这栋楼至少不会轻易被银甲巨虫撞塌。
    几人在空荡荡的顶楼围坐成一圈，各自拿出仅剩的食物和矿泉水，却尴尬地发现似乎连今晚都挺不过去。
    三条巧克力，一盒饼干，两瓶矿泉水，这竟是他们全部的存粮。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各异。
    此时秋漓突然出声：“那，那个，我知道大家可能很难接受，不过……”
    “银甲巨虫的肉，是可以吃的……我吃过。”
    “而且，银甲巨虫的眼睛，似乎可以用来当燃料……是一位幸存的大哥哥告诉我的。”
    话音刚落，众人微微张嘴，场面顿时陷入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中。
    这位看上去就锦衣玉食的小姑娘，居然敢吃虫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