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明了
作者:十六音   当官日常最新章节     
    白日吃了虚清养的大鹅,撒欢猴子似的漫山遍野跑,肩上的伤不管不顾,本已结痂蒸腾下来又开裂渗血,偏生还不收敛最后被虚清用鸡毛掸子抽了几下老实了。
    李忠明也算切实体会到许宴知口中“学宫过往”到底是何场面,那还真是有些“坏”了。
    许宴知被虚清拧着耳朵提溜进房中上药,李忠明在屋外等了一会儿被宋雪唤走先去用膳。
    “李大人,师兄在京城的官大不大?威不威风?”
    “李大人,师兄在京城的家长什么样?肯定很气派吧?”
    “李大人,师兄在京城是什么官啊?”
    李忠明一落座周围学子便围上来问这问那,他爽朗一笑,说:“渡危是都御史,都御史你们知道吧?那可是管整个都察院的。”
    “那可是正二品,渡危这个年纪就位居二品,自然威风得很。”
    他又停顿一下,说:“许府嘛,啧啧啧,那可不是一般的气派,京中怕是没几家能比许府还气派了。”
    众人闻言皆是静默,李忠明还没想明白众人的反应是何意就听何元问道:“那师兄在京城开心嘛?”
    “师兄在京城受没受委屈?”
    李忠明一怔,他想回答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这两问久久没有应答。
    众人见状心中都大抵猜到什么,气氛一瞬凝固,屋外寒风刮过的声音愈发明显,膳堂内连动筷声都显沉闷,宋雪出声打破凝滞,“用膳吧,不是都叫唤饿了吗?”
    何元也附和道:“你们不吃我可吃了啊,饿死我了。”
    此话一落,众人纷纷动筷作势抢菜,闹来闹去一片欢声笑语。
    “给我留点,”许宴知从外大步流星进来,嬉皮笑脸挤进来,“诶,嘴上说想我连饭菜都不给我留是吧?”
    宋雪笑着给她递上碗筷,“哪能忘了你啊,喏,那一小桌上是单独给你留的。”
    许宴知一撇嘴,“合着驱逐我呢,怎么不把桌子搬到屋外去让我吹着冷风吃呢?”
    何元一嗤,“你还阴阳怪气上了,你那一桌还是师父下厨做的呢?你不吃我可去吃了啊。”
    许宴知一听高兴了,端着碗乐呵呵走过去,再瞧清楚桌上的菜后笑不出来了,这桌上的菜清淡得不能再清淡了,她苦着脸坐下,仿佛霜打的茄子。
    众人憋笑到脸红,也不知是谁最先笑出声,引得众人再也忍不住放声笑出来,李忠明也笑得幸灾乐祸,“诶哟,渡危,先生他老人家也是为了你好,别辜负了他老人家亲自下厨的心意。”
    许宴知皮笑肉不笑,“多谢你啊,对我这么刻薄。”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师兄,谁让你不管不顾混耍了一日的。”
    “哈哈哈,师兄……哈哈哈哈……报应啊……”
    许宴知没法子,被众人盯着吃完了这一顿寡淡无味的饭,放下碗筷,脚下生风,头也不回的出了膳堂。
    李忠明用完膳去寻她却四处没找到人,最后是何元提醒道:“师兄在家里不是能闲的住的性子,这会儿怕是又猫在哪解馋呢。”
    正如何元所料,李忠明找到许宴知时她正坐在自己院中的房顶上,地上是散着余温的炭火和一些瓶罐。
    李忠明也上了房顶,挨着她坐下,“我说你老实一些行不行?才上完药忌忌口还能要了你的命?”
    许宴知笑两声,递过一只烤鸡腿,“尝尝,我的手艺。”
    李忠明把她手推回去,又把她身侧的两瓶酒拿到手中,“烤鸡让你吃,酒就别喝了。”
    许宴知一耸肩,“那不是酒,梅子汁。”
    “酒房被老头锁住了,我进不去。”
    “这两瓶梅子汁是他给我解馋的。”
    李忠明闻言还给她,“行吧。”
    许宴知接过其中一瓶,“你也尝尝。”
    李忠明捏着瓷瓶摩挲着瓶身的梅花图案,低低开口:“那什么,你还想回京城吗?”
    许宴知咬着鸡腿,往后一倚身子半靠着,混不吝一笑:“诶,我看起来像是会有始无终的人吗?”
    “你当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
    “可是——”
    许宴知打断他,“你瞧这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就一个月亮孤零零挂着,”她仰头望着孤月,继续道:“无论有没有星星月亮总会出来。”
    李忠明心中明了,将话锋一转:“我算是亲眼瞧见你在云清学宫是何模样了,上蹿下跳的皮猴子,没个老实的时候。”
    许宴知笑两声,再次将烤鸡递给他:“真不尝尝?”
    李忠明这回没拒绝,撕了一块肉尝了尝,“你这手艺可以啊。”
    “是吧?”
    许宴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悠悠说:“是我让你们担心了,对不住。”
    李忠明轻笑:“瞎说什么呢?这有什么对不住的?”他拍拍许宴知肩膀,“渡危,你聪明,不会不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我也不怕你知道。”
    “我只是希望,就算是为了我们,你也要一次又一次把自己救回来。”
    “渡危,你是个顶好的人。”
    “我不敢想有朝一日你出事我会怎么办?我们又该怎么办?”
    “我知道我现在说的有些太肉麻了,但这就是我的肺腑之言。”
    许宴知拍拍他肩,将瓶塞打开朝他举起。
    李忠明会意,举着瓷瓶同她一碰。
    他猛喝一大口,懵了。
    “这分明就是酒,梅子酒,渡危你骗我?”
    许宴知仰头哈哈一笑,“是梅子酒。”
    “好啊,耍我是吧?”
    李忠明话音刚落,虚清在院中一手叉腰一手举着鸡毛掸子指着许宴知喊道:“小兔崽子,又偷我的鸡了是不是?”
    许宴知立马站起身一指李忠明,“是他饿了,我烤给他吃的,人家是客,你总不能亏待了贵客吧?”
    李忠明一愣,“我没——”
    “烤鸡你吃没吃?”
    “……吃了。”
    许宴知手一摊,“你看。”
    李忠明冷哼一声,果断指着她告状:“先生,他偷酒喝。”
    “兔崽子!”
    许宴知讪笑:“没喝酒,那是他喝的。”
    李忠明一脸正直,“先生,他诓我这是梅子汁,这才叫他得逞了。”
    虚清眯了眼,“梅子汁?”他眼一瞪,“梅子酒?!”
    “好你个小兔崽子,把我藏的梅子酒偷了是不是?你下来,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许宴知自知理亏,蔫头耷脑的下来,还不等虚清举起鸡毛掸子她就捂着肩膀喊疼,“诶哟,诶哟,疼。”
    “小兔崽子别跟我装,”虚清嘴上没饶她,手中的鸡毛掸子却是放下了,她顺势挽上虚清的胳膊,“师父,真的疼,早知道不喝酒了。”
    “这会儿你知道疼了,”虚清瞪她一眼,口吻软下来,“都说了不能喝酒,我还能害你不成?”
    “师父教训的对,是我不听话。”
    许宴知朝李忠明挑眉笑一下,继续喊疼:“诶哟师父,我疼。”
    李忠明白她一眼。
    “你喝了多少酒?”
    “就一口。”
    “还疼吗?”
    “疼。”
    “那就好好休息,别乱折腾了,我让你师弟送止疼药过来。”
    “师父真好。”
    虚清怎会不知她性子,冷嗤一声,抬了脚到底没舍得踹她,“行了,这时候知道喊我师父了。”
    “滚回去老实睡觉。”
    “好嘞。”
    许宴知听话的往屋里走。
    李忠明和虚清笑着摇头,二人一道走出去,何元突然探出个脑袋来,语重心长道:“师父,慈师多败徒啊。”
    虚清踹他一脚,“你说得对,所以为师该对你严厉些。”
    何元捂着屁股跑开,“诶,诶,师父,师父,我胡说的。”
    “师父,别啊……”
    ……
    翌日一早,许宴知在虚清屋外放了两坛埋在自己院中的桃花酒,她没出声,站在院中朝正门方向跪地叩首。
    从昨晚便开始下雪,此刻仍未停。
    一门之隔,一人跪地拜别,一人无言而视。
    落雪染白青丝又慢慢化水成水露,她跪地拜别,口中低喃:“此去一别不知何时能归,徒儿祈愿师父身体安康,无忧顺遂,长命百岁。”
    大氅换回墨色,压在身上略显沉闷。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保重。”
    她转身时房门打开,虚清扶着门框喊一声:“我不稀罕你的酒,拿回去。”
    许宴知没回头,“那您帮我扔了吧。”
    虚清骂一声:“兔崽子。”
    她脚步没停,径直往外走。
    “下了一夜的雪,下山的马车不好走。”
    许宴知明白虚清在留她,她笑一下,朝后一挥手:“不好走也得走。”
    “师父,您保重。”
    她走出院门,终于回头,“师父。”
    “我也会保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