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成听到顾晓的问话,他努力凝聚起的意志终于像高空掉落的玻璃一样,瞬间碎裂成再也无法粘合的碎片。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从嘴巴上拿开,神色极其复杂地说:
“我认识你,你是霍局招来的人,顾晓。”
他说完,又瞬间回神,双手又一次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周围的人顿时又是惊讶,又是疑惑地看向了项成。
“哦!原来您认识我啊?那您刚才为什么装作不认识呢?”顾晓有些开心地笑问。
在大家眼中,顾晓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自始至终,她笑容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在项成的眼里,顾晓的笑却仿佛是一道催命符咒。
让他浑身僵硬,脊背生寒。
听到顾晓的话,项成几近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他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大声说道:
“那是因为……我嫉妒霍宁。霍宁已经有一个局长爹了,他要再有你的能力加持,他一定能成为下一任局长。”
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又突然有些癫狂的冲在场的人吼叫出声:
“凭什么,凭什么!?啊?凭什么!我就是要把你赶走!”
全场陷入了寂静,一片静默。
大家都看着表情扭曲的项成,一时之间,神色各异。
有的人惊讶他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有的人可惜他努力了半生,竟然一时没有忍住,暴露了内心;
有的人愤怒他竟然不跟大家团结一致,搞好工作,反而在背后耍手段……
项成吼完他就后悔了。他又一次死死地捂住嘴巴,眼神惊恐万状。
顾晓看了一眼霍邱山。
霍邱山只是冷冷地看着项成,微微有些惊讶,眼底并没有其他情绪。
顾晓明白,此时事情并没有查问清楚。
于是,她干脆又点燃了最后、也是最猛烈的一把‘罪与罚’的火。
她问项成:“那你除了想赶我走,之前还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吗?”
项成闻言面色一片死灰,他额头的汗肉眼可见的下来了。
他绝望地看着顾晓,死命地控制着自己的双手,竟然一把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和嘴巴。
他甚至都在想,现在他为什么还活着?他还不如死了!
他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在自己工作了几十年的审讯室里,供认自己的罪行?
这要传出去,简直可笑!
可是,他再如何控制,也无法阻挡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
他突然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上,一字一顿地说:
“1956年,我收了一大笔贿赂,把不该死的人弄死了。
1967年,我制造了一批冤假案件,登上了副局长的位子………”
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在场的人浑身起了一层层的汗粟。
负责做笔录的民警闻言,马上开始了工作。一字一句的写了起来。
两位比较健壮的民警,则是将他抬到了犯人的椅子上,给他戴上了手铐。
项成陆续诉说着,眼泪都“悔恨”地流了下来。
最后,书记员整整梳理了十九条记录。几乎每一条都是死罪。
整个记录过程,大家都愤恨的看着他。
大家的工作就是打击犯罪行为。可是万万没想到,罪大恶极的人却活跃在他们身边。
而项成则是两眼直勾勾地,机械地供述着。
他说到最后,真的是一丁点求生的欲望也没有了。
霍邱山表情凝重的看着项成,冷冷的说:“我会尽快把这些提交上去的,你就老老实实的等着处理吧!”
他说完又拍了拍顾晓的肩膀,说:“辛苦了,顾晓!你回家休息休息,明天上午来做筛查吧。”
霍邱山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顾晓看了看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完全黑透了。
大家都陆陆续续的往外走,她也就跟着走。
只是,她每路过一个人,大家就默默的站到一边,主动为她让出了路。
慢慢的,她的前方就一个人都没有了。大家静静的站在走廊两侧,等着她经过。
顾晓呆呆的看了看大家,微笑着跟大家点点头,快速走出了警局的大门。
这个年代,路灯很少。有的路段,更是全程都黑漆漆的。
从警局到贺家这条路,她虽然走过两三次了。但是,今天却是她第一次一个人走。
因此,她仍然有些紧张。
不过,幸好她视觉和听觉都比较出众。即使在漆黑的夜里,百十米内的人和物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她又将若水放出几滴,边走边在四周查看。
冬天的夜里很是寂静,她的脚步落在路上,不时发出沙沙的声音。
可是,她走了一段路后就觉得不对。听脚步声,她身后好像一直有人在悄悄跟着她。
于是,她把若水调过去察看。
果然,有两个身穿黑色棉衣棉裤的精壮男人,正躲在角落里看着她。
她往前走,他们也跟着走。
她假装停下来系鞋带,他们也停下来。
顾晓已经听了一天的各种凶杀案件。
因此,眼下这个情况,让她不自觉想到了那些情景,心里更感到有些毛毛的。
她为了安全,只能一招制敌,直接落水控脑。
“你们过来说话。”顾晓命令道。
他们顿时感觉大脑发麻,不受控制的向前走了过去。
两人很快走到她面前,顾晓问:“你们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两人闻言,都动了起来。
其中一个应该是哑巴,只是一个劲儿的比比划划。
另外一个则可以说话,他说:“我叫陈小海,我们是赵先生派来保护你的。”
顾晓问陈小海,“赵先生,是赵启安吗?”
陈小海回答:“是的,是赵启安先生。”
顾晓又指了指哑巴男人,问:“那他呢?什么情况?”
陈小海回答:“他叫陈野,从小就是哑巴,不会说话。”
顾晓看了看陈野,陈野眼睛很亮,让人一看就觉得他内心也很澄澈。
她不由得有些同情他,残疾人生存困难,她如果能帮助他就好了。
于是,顾晓打量了两人一下,问他们:“这周围,还有你们的人吗?”
两人都摇摇头。
顾晓又问:“那你们曾经做过违法乱纪的事吗?”
两人又摇摇头。
顾晓放心了,喃喃的说:“既然这样,那我就帮你们一回吧。”
眼下四周无人。
于是,她开始帮陈野检查喉咙。
顾晓通过若水查看发现,陈野的声带肌肉似乎发育不全。
别人是平滑的两条肌肉并在一起,而他的只有残缺的一多半。
平滑肌中间空隙太大,所以,他才无法发声。
顾晓把手放到陈野的喉咙上,一边催动若水进行组织修复,一边对陈野说:
“来,你说,啊——”
“哈…”陈野努力,但是只有无力的气音。
“再来一次,你说,啊——”顾晓摸着陈野的喉咙,耐心的教他发声。
“哈……啊。啊……”陈野又努力尝试了好几次,终于成功了。
他突然停顿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他又试着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啊”。
他突然笑了,接着,泪流满面。
顾晓也很感动。
虽然陈野失去了自主意识,但是他对于说话的执着,仿佛变成了潜意识。
顾晓心想,等他明天醒来,一定会为这份生命的礼物感动。
陈野仍然兴奋又认真的重复说着,顾晓教给他的第一个字:“啊!……啊!”
顾晓赶紧制止他,说:“停!你这刚好,还是悠着点儿吧!
喊破喉咙,可不只是一句形容词。”
陈野闻言,听话的不再喊了。表情也慢慢镇静了一些。
但是,他竟然缓缓地冲顾晓伸出了双手。
顾晓有些纳闷儿,猜想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要给她一个感谢的抱抱?
顾晓也准备伸手。
这时,一个黑影突然飞过来。绕过了顾晓,对着陈野就是一脚飞踢。
然后,陈野就在顾晓惊讶的目光中,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直直的向后飞了出去。
顾晓看着眼前熟悉的背影,惊讶的问道:“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