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师兄,我们来了!”
云深高声喊道,仿佛曙光劈破了黑暗。
几人一同看去,一行人正往这边赶来。
临天宗的弟子和驭兽宗的弟子一同来了,最前面的正是云深和攻三桑虞。
紧接着,一声蛟鸣响彻在天地之间,水蓝色的鳞片散发着灵动之色。
盛南知惊喜极了:攻二竟也来了!
南烛飞到盛南知身边,他忽略了躺着的青棠,嗅了嗅盛南知身上的血腥味,脸色当时大变。
小废物又受伤了!
小废物整日鞭打自己,自己都还没伤过他一个手指头,眼前这群人竟然伤了他!
若是小废物死了,自己还找谁报仇去?!
南烛越想越气,一摆尾巴,加入了战斗。
他的体型实在太大,尾巴一卷,就能将人摔个半死。
更别提驭兽宗的弟子加入进来,什么毒虫蛇蚁也跟着来了,在逍遥门的弟子身上到处乱爬,一个不高兴便咬上两口。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局势瞬间扭转。
逍遥门不敢恋战,慌慌张张拖着受伤的躯体逃跑了,唯有惊白受伤最重,根本就跑不了。
他又惊又怒,“我还在这!你们这帮废物!快回来把我救走!”
无人回头。
惊白气得吐了血,勉强扶着树站起来,摇摇晃晃要逃跑。
突然,一把熟悉的剑拦住了他的去路。
正是他刺伤青棠的那一把,上面还在滴血。
惊白抬头,见是邬游,神色惊慌地往后躲。
“贱人,你想干什么?!你还敢杀了我不成?!你可别忘了,我手里还有你的把柄!旁人都不知道吧,你曾经可是……”
他刚要将后面的话说出口,邬游手腕一翻,直接刺进了惊白的胸口处。
即便如此,邬游仍嫌不够,攥着剑在他的胸口搅了好几圈。
惊白疼得瞪大了眼,一口血直直喷了出来,邬游皱眉躲过。
他嫌脏。
他松开剑柄,转身便走。
惊白重重倒地,绝气身亡。
邬游踉踉跄跄赶到青棠身边,也不敢碰对方。
见青棠的脸色好转,血也不流了,邬游松了口气,赶紧为他输送魔气。
“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可是见他平安回来了,方才还憋着一口气的青棠像是彻底放了心,体内的一口气散了,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开始流了。
青棠抓住邬游的手,气若游丝。
“别白费力气了,我不行了。最后的时间里,我就想和你说说话。”
“我早知道你为什么帮我了……你的肩头上有一梅花印记,同我弟弟狗蛋一模一样。”
邬游脸色苍白。
在成为魔界尊主之前,他只是大山里喜欢疯跑的小孩儿。
他叫狗蛋,他上头有两个哥哥。
大哥脾气不好,他最喜欢脾气温柔还对他好的二哥。
那一日,爹带着二哥去赶集,狗蛋闹着要去,爹不同意。
二哥摸了摸他的头,说回来给他带糖葫芦吃,狗蛋眼巴巴等了一日。
可是他却再没等来二哥,爹给他买了糖葫芦。
狗蛋不要,就要二哥回来。
爹被他缠得不厌其烦,随口扯了个谎。
“你二哥不是咱们家的人,他如今去找亲爹娘享福去了!哪里还惦记着你是谁?!以后别再提他!”
狗蛋哭着说不信,爹也不再理他,随手把糖葫芦给了老大。
老大欢天喜地地接过来,美滋滋地舔着,好像失去弟弟这件事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
狗蛋一直哭,一直等,望眼欲穿等了二哥好几个月,他终于肯相信二哥不回来了。
他信了爹的话,认定二哥不要他了,可是二哥明明说会一直陪着他的。
狗蛋开始讨厌二哥了,从那之后,他没再提过对方一次。
再后来,家里发了大水,爹娘大哥全都死了,就剩下狗蛋侥幸活了下来。
他开始四处流浪,因为年纪小,被打被骂是经常的事。
有一日在街上,他看到了被人前呼后拥的青棠,狗蛋一眼便认出了他是自己的二哥。
他忍不住叫了对方一声,却被二哥身边的大汉踹倒,“小叫花子,什么人你都想攀!”
狗蛋觉得自己快疼死了,隐隐约约中,他好像听到了青棠的声音。
“方才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遇到一个小叫花子要饭罢了。”
狗蛋昏了过去,他没听见后面的话。
青棠说让大汉给小叫花子一点铜板,让他买点东西吃,却被大汉讥讽。
“青棠公子,你如今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双鸳楼的银子,哪里有银子给小叫花子?等你长大接客了再说吧。”
狗蛋醒来后,在冰冷的地面上躺了好半天,才渐渐缓过来。
他一瘸一拐地回到了破庙。
狗蛋很小,他看不透大人的谎言,以为青棠认出了自己却不愿相认,还叫人来打自己。
他的心疼极了。
后来他被逍遥门的人带走,受尽了苦楚,想到以前说要永远陪着自己不让自己受伤的二哥,越发埋怨对方。
为什么不要他了?为什么不肯认他?为什么让他在这里受苦?
等他堕了魔,偶然之下回到落仙,还是忍不住去看了青棠。
那时候沈淮之已经死了,青棠滚了钉板却讨不回一个公道,反被察觉到异常的县官和苏府人追杀。
他还是忍不住心软将青棠带走了。
他对青棠的感观很复杂,不自觉地亲近,又刻意地疏远;不自觉地心疼,又嘲讽自己心软。
他以为青棠做够了富家公子,家道中落才沦为小倌的。他总是对对方冷冰冰的,情绪上来了还会对青棠甩脸子。直到某一日,青棠提起了从前的事。
邬游一惊,他这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错怪了二哥。
是爹骗了他,是自己没弄清楚真相。
邬游动了动唇,看着一脸痛苦的青棠,最终还是没有开口相认。
他哪里有脸?这些天的相处,他对青棠并不好,他怎么有脸说自己是他弟弟,先前对他不好只是误会了他?
只是从那以后,邬游开始明目张胆得关心青棠了。他想着,再久一些,等青棠忘记不好的自己后,他再和对方相认。
青棠也跟邬游提起过自己的弟弟,说对方长得特别可爱,特别喜欢他这个哥哥,总是追在他屁股后面跑。
青棠曾说过要挣银子给对方买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可是还没来得及实践,他就被卖了,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怨不怨自己。
邬游说,“不怨的。”
青棠看了他一眼,那一刻,邬游总觉得对方知道了什么。
可是青棠什么都没说过,只是很照顾他。
青棠费力地说,“我知你嫌弃我,所以才不愿同我相认。你是对的,我太脏了,怎么能玷污你呢……若是让旁人知道你有个当小倌的二哥,怕是要笑话你。”
邬游使劲摇头,“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信了爹的话,以为你是故意丢下我,才和你置气的。”
“原来是这样,”青棠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我还以为......”
他费力地咳嗽了两声,血止不住地流出来,邬游惊慌去接,却只是徒劳。
青棠摇头,让他别白费力气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机正在缓缓逝去。
“我知你同我一样,背负仇恨,满怀戾气。我问过你为何,你总也不肯说。但是你还很小,你得好好活着知不知道?我会在天上和淮之一起保护你的。”
他让邬游离他近些,“我知你喜欢小仙人,如果可以,你争取一下啊。我不想你孤孤单单活着。”
可是他不知道盛南知和谢辞安快要成亲了。
青棠的语气有些抱歉,“如果可以,我想求你一件事。”
邬游以为,他是想让自己杀了苏管家。
可是青棠却道,“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二哥?”
邬游张了张唇,终于叫出了那个在嘴边缠绕的称呼。
“哥,二哥!”
青棠“诶”了声,眼里泛起了光,却又在瞬间暗淡下去。
他不行了。
突然,青棠激动道。
“我好像看到沈郎了!他穿着大红衣衫,骑着高头大马来接我了!”
邬游的心突然就痛极了,“二哥,你又要丢下我一次吗?”
可是青棠已经听不见了。
他看着青棠的唇不断流血,脸色越发苍白。
“狗蛋,抱歉,可我活得太痛苦了。”
他冲着虚空伸出手,脸上露出解脱的笑容,“沈郎,我来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