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后,美景走进来说瑾贵人醒了,皇上撇下一屋子的嫔妃进了寝殿,皇后紧随其后。不多时,里面传来了瑾贵人柔弱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勾的人心里痒痒。
皇上没叫起,婉贵人便一直跪着,她忍受着四面八方而来的注视,努力地挺直了背脊。
“婉贵人,且耐心等一等,皇上定会还你一个清白的。”敬妃温声开口安慰她道。
“敬妃还是一贯的好心啊。”齐妃在一旁讥讽地开口说道,“可别好心过了头,被人当成了冤大头。”
敬妃一梗,看着齐妃半晌,愣是没想到要说什么话来驳她。
“齐妃娘娘倒是一贯的冷眼旁观,若是以后你也和婉贵人一般处境,嫔妾也要提醒着想要为娘娘求情的人才好,别揣着好心当冤大头。”沈眉庄却是不管,直接开口呛了回去,堵得齐妃一连声的你,“原本这事儿和娘娘没什么关系,但娘娘明里暗里地指证婉贵人谋害瑾贵人,知道的,认为娘娘急性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定罪了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娘才是幕后凶手,着急忙慌地在给自己找顶罪羊。”
“你!”齐妃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瞪圆了眼睛指着沈眉庄,“惠嫔,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沈眉庄一点也不惯着她,只抬眸直直地看她。
“齐妃姐姐,别生气呀。”安陵容在一旁笑眯眯地开口,轻巧地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皇上说了,事情还没有定论就定罪,是没脑子的人才会做的事情,齐妃姐姐才不是这样的人,对吗?”
齐妃脸皮抽了抽,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皇上为什么要看她,顿时脸憋得通红,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本宫当然不是。”她悻悻地坐了回去。
婉贵人看了一眼安陵容,只见她笑容浅浅,正附耳和沈眉庄说着悄悄话,又想起方才皇上一进门就直奔向她,温柔地拉着她的手扶她起身时的模样,婉贵人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股嫉妒来。
“皇上,这件事情不关婉贵人的事……”瑾贵人柔柔的声音再度响起,她强撑着走了出来,脸色病白,两颊透着些许暗红,杏目含泪,欲语还休,“婉贵人身子娇弱,这地砖冷硬,皇上还是让她起来吧。”她捂着胸口,有些胆怯地看了一眼婉贵人,又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齐妃看出来不对劲,当即跳脚要开口,猛地对上安陵容笑盈盈的眼,想了又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嗯。”皇上抬手让婉贵人起身,“忘了你还跪着,起来吧。”
婉贵人低头谢恩,扶着乌茜的手吃力地站起来,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瑾贵人的伤可严重吗?怎么这就起来走动了。”贞嫔关切地开口问道,其他人也是紧跟其上地关心,全然没有方才背后议论的幸灾乐祸,一个比一个地担忧。
“伤口不深,养两日就好了,是妹妹胆小,瞧见刺客进来就吓坏了,这才晕了过去。”瑾贵人一一笑着答过,在皇上的关切声中落座在一旁。
皇后缓缓开口说道:“幸好你没事,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刺客不像是取你性命而来,倒像是来吓唬你的,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她抬头看见苏培盛领着人回来了,顺势问道,“可抓着了?”
“微臣无能,如此严防死守,还是让那刺客跑了。”卢守常一进来就跪地请罪,“但微臣在承乾宫的柴房内找到了一套夜行衣。”
苏培盛让人将夜行衣捧了上来。
“这刺客进了承乾宫就没再出来,卢大人带人进去找,人没找到只找到衣服,这刺客不会是承乾宫的人吧?”康常在揣测道,似乎也合情合理,“总不能是承乾宫里有地下密道,让那刺客遁地逃走了吧?”
“康常在,可别乱说。”齐妃阴阳怪气地开口,“事情还没有定论呢。”
安陵容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齐妃,没有说话。
“婉贵人,你可有什么想说的?”皇上看向婉贵人,沉声问道。
婉贵人才坐下没一会儿,又站了起来,她看着皇上,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很疲惫,她缓缓开口说了两个字:“臣妾……”而后没了下文,顿了许久,才有气无力地说,“臣妾无力辩驳,一切听从皇上安排。”
殿内骤然沉默了下来。
安陵容抬起手帕掩了掩嘴角,眼眸轻闪。不得不说,瑾贵人这招实在是高明,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凭空消失的刺客让局势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婉贵人既不能证明自己做过,也不能证明自己没做过,无论是哪一种解释,都不能让她全然脱身。
有时候,没有证据反而是最好的证据。
可惜啊,皇上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骗。安陵容有些失望地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也无所谓,她的目的反正是已经达到了。
“既如此,便罚你禁足承乾宫两个月,罚俸三个月,也算小惩大诫。”皇上脸色不太好,看向婉贵人的眼神里带着几分隐晦的怜惜,“去吧。”
众人皆是一怔,唯有安陵容看清了局势,顺着皇上的话音温语说道:“婉贵人,夜深露重,早些回去吧,你身子单薄,不要着了风寒。”
“多谢荣妃娘娘关心。”婉贵人冷淡地谢过安陵容,而后对着皇上磕头谢恩,起身离开。
“皇上,婉贵人她……”瑾贵人有些急了,她张嘴欲说什么,却在对上皇上冰冷的双眸时猛地噤声,身形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她不甘心啊,她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搭好了戏台,也顺利将婉贵人逼上了台,结果还没开唱,皇上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揭过去了?
瑾贵人气得眼圈都要红了,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皇后冷眼看着瑾贵人,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嘲讽。
就这么个脑子,还想利用皇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连受伤都不敢多一点的血,指甲盖那么大点的伤口也有脸闹出来,但凡伤口深一点,皇上都不至于看出她的心思来——皇后淡淡地收回了视线,看向婉贵人,嘴角隐约扬起。
佟家居然养出这么个蠢笨的姑娘,进到宫里,她都不用亲自动手,瑾贵人自己就能把自己给作死。
“皇上明日还要上早朝,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一场闹剧落幕,皇后也看出皇上有些累了,便开口说道,“瑾贵人本就在禁足,如今受了伤,正好已经避开人好好养伤,平日里只让太医出入找看就是了,臣妾会安排好的。”
“也好。”皇上点了点头,慢慢站起身来。
瑾贵人讷讷地发出几个没有意义的单音,呆愣在座位上,眼睁睁看着皇上离开。
方淳意连忙起身,准备跟着一起回养心殿,她按下心中的得意,感受着大家投过来的艳羡目光,心里就像是夏日里饮了一口冰那般痛快,尤其是祺嫔,一双眼睛瞪着她,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两个窟窿来。
安陵容看着和从前截然不同的方淳意,面色淡淡,忽而轻柔地开口挽留皇上:“皇上累了,臣妾出门前让人熬了花胶金汤羹,皇上不如进一碗填填肚子?”
方淳意猛地顿住脚步,不敢置信地看着安陵容,一向她都是不争宠的,因为人人都知道,这宫里皇上最宠爱最重视的人就是安陵容,所以她一贯看淡恩宠,从不屑和其他嫔妃争抢,今日皇上已然翻了方淳意的牌子,安陵容却明晃晃地当着她的面截胡,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方淳意的脸一下子就绿了,但她却不得不挤着笑脸相送皇上:“既然荣妃娘娘都备好了,皇上可不能浪费了娘娘的心意,臣妾自回延禧宫。”
“嗯。”皇上神色淡淡没有什么表情,只说让她明日再来养心殿,便带着安陵容施施然地走了。
“可惜了,今晚打扮得如此娇艳,皇上都没来得及细看,只能明天再打扮一回了。”祺嫔忍着笑走上前来,在方淳意身边站定了一会儿,捏着腔调说道,而后满意地看着方淳意僵硬的表情,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其余人也陆陆续续离场,离开前,或多或少都带着揶揄和嘲笑同方淳意说了几句,方淳意到最后险些要哭出来,还是皇后温声安慰了她几句,才稳住她的情绪。
“皇上今晚心情不好,等下回了养心殿也未必和你说得了两句话,去未央宫了也好,荣妃还能开解皇上一番。”皇后拍了拍方淳意的手,缓缓说道,“别哭肿了眼,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再好生打扮了去见皇上。”
方淳意止住泪意,用力点了点头。
等到所有人离开后,瑾贵人才呆呆地走到殿门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忙活了那么久,到头来没把脏水泼到婉贵人身上不说,居然连解除禁足都没争取到?花了那么多钱和精力,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对,她还白白受了伤流了血。
瑾贵人一口气梗在胸口,半天吐不出来,生生地给自己气晕了过去。
“瑾贵人年纪小,皇上别和她一般计较。”安陵容将炖好的花胶金汤羹端给皇上,软语劝道,“臣妾近来嘴刁得很,好不容易才琢磨出一道能入口的,皇上尝尝。”这次怀孕,让她的口味完全变了个样,小厨房做的没一样她想吃,只能亲自下厨琢磨了。
皇上尝了一口,赞许地点点头:“容儿的手艺又精进了。”他看着安陵容还未太显怀的肚子,眉眼柔和了几分,“这一胎倒乖巧,朕记得你怀安康的时候,头两个月吃什么吐什么,怀了孕,人反而清减了不少。”
“所以才生出安康这么个皮猴子来。”安陵容捂着嘴笑起来,“这一胎乖巧安静,以后必定懂事听话。”
皇上慈爱地摸了摸安陵容的肚子,转而沉下眼眸,开口道:“瑾贵人今日闹这一出,朕本以为她是禁足禁得烦了,想用一招苦肉计来引起朕的注意,没想到,她竟然在朕眼皮子底下做戏,还想污蔑婉贵人,若不是为着佟家,朕今晚当场就能治她一个欺君之罪。”
“皇上别生气。”安陵容握着皇上的手轻声说道,“瑾贵人可能只是一时想岔了。”
“佟家的人越发不着调了,隆科多也是,近来结党营私、专擅朝政,有些事情更是欺瞒朕。”皇上眼中闪着凌厉的杀气,“朕登位之初,他与年羹尧都被朕当做心腹,丝毫不加猜疑防范,可是他们却辜负朕一片心意,招权纳贿,作威作福,朕怎能姑息养奸?太后一再告诫朕,不能对有功之臣太过苛刻,可是朕,如何能容得下他们?以前明珠、索额图勾结营私,圣祖尚且不能容忍,更何况是朕。”
皇上狠狠地瞪着前方:“朕能除掉年羹尧,自然,也能除掉隆科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