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妙答应在请安时又和祺贵人发生了争执,祺贵人气得无法,扬手就将茶水兜头浇了上去,妙答应气不过,当场扯了她的头花,两个人扭成一团,看呆了一群嫔妃,欣常在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往前凑了两步差点被误伤。
皇后出来时,两人衣衫不整、鬓发凌乱,你扯着我的头发、我拉着你的龙华,谁也不松手,被气得险些头风发作,一怒之下,将祺贵人和妙答应都禁了足,暂且先安分个三两日。
“素云,我的衣裳呢?”方淳意回到延禧宫后,压不住脸上的兴奋之色,“快去让人大打听一下皇上今晚的行踪,赶紧把东西都准备起来。”末了,她又看了看天气,“今天天气不错,晚上月色一定很美。”
素云顿时忙起来:“小主赶紧去焚香沐浴,奴婢去准备衣裳首饰。”转而又吩咐素雨,“雨儿,你快去打听一下,皇上今晚是预备去哪位小主宫里,你守着时辰,掐点回来说一声。”然后又是一叠声地安排小宫女们拿东西。
方淳意压了压激动得发颤的双手,深深地吐息了一回,心里默念着早已分析过千百回的局势。
如今这宫里,端妃病弱又要照顾温宜公主,齐妃失了颜色不得圣心,敬妃和惠嫔忙着六宫事务,欣常在默默无闻,容嫔和莞嫔虽然颇得圣恩,但一个要照顾两位公主、一个常在养心殿御前侍奉,都没有多少心力伺候皇上,侍寝多一些的就只有祺贵人和妙答应,最后剩下一个她无宠无权,任人作践。
如今,皇后娘娘罚了祺贵人和妙答应,方淳意不蠢,自然知道这是皇后在给她创造机会,若是她再不把握住,那可就怨不得旁人了。
方淳意将自己沉浸在温水中,抬手比划了两下祈福舞的动作,停在半空中收拢握成拳,像是握住了什么一般,眼中坚定之色越发浓烈。
今晚皇上最有可能去的是碎玉轩,碎玉轩离御花园近,正好可以让她发挥,这支舞她已经练了四个月,每个动作都练过成千上万遍,哪个角度最美、哪个动作最难,她都很清楚。
“今晚的月色真美。”安陵容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近乎圆满的月亮,“在这样的月色下跳舞一定很美。”
“月朗风轻,御花园景色如画,娘娘不如去散散步?”翠音笑着说道,“皇上今晚翻了莞嫔娘娘的牌子,说不定娘娘还能和皇上偶遇上呢。”
“有人精心准备了要和皇上偶遇,本宫可不能抢了她的风头。”安陵容轻抚了一下鬓间的如意发簪,轻笑了一声,“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她想坐收渔翁之利,没那么容易。翠音,陪本宫去御花园逛逛,等下看见什么,回来和妙答应说道说道,免得她禁足觉着闷。”
翠音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安陵容的意思,俯身应是。
仲春阁里,苗可心气呼呼得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容貌姣好的自己,拿着青黛细细描眉,又抹上清透的胭脂,青嫩的脸顿时透出几分妩媚来,她摸着自己的脸,陶醉地看了一会儿,然后猛地啐了一声:“祺贵人那只骚狐狸,就知道勾着皇上,哼,我还以为能有什么本事呢,不过是个黄毛丫头!”
一旁服侍的桃红讨好地给苗可心簪花:“小主如今已经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拢住皇上的心才是要紧,和祺贵人置什么气。奴婢得小主记挂,才能跟着一道来这紫禁城看看,不然还不知道要在坊里呆多久呢!”顿了顿,她又说到,“还以为这次进宫会是傅姐姐呢,没想到主子竟然先点了小主进宫来。”
“既让我把握住了这个机会,又得了这泼天的富贵,我就不会轻易放手。”苗可心扬起精致的脸蛋,笑得张扬,衬得那张原本不怎么出众的脸明艳靓丽起来,“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祺贵人如今得脸,我和她闹一闹,皇上总会多看我几眼,等我有了孩子,在这宫里站稳了脚跟,再回过头来慢慢收拾她。”末了又叹了口气,“今日是闹得太过了些,没想到皇后那么温吞的脾气居然一出手就罚得这么狠,禁足三日,别是让旁人钻了空子才好。”
苗可心忿忿咬牙,一时也没有办法。
桃红看了眼苗可心的脸色,小心地开口说道:“敦亲王那边又派人来催问了,让小主赶紧传消息出去。主子的意思是,得暂且先稳住敦亲王。”
苗可心皱了皱眉,也没多说什么,将昨晚侍寝时试探到的消息说了两句:“就去告诉敦亲王,皇上对他还是委以重任的,并没有起疑心。”
“是。”桃红行礼退下。
送完消息回来,桃红正碰上安陵容和翠音从御花园回来,听见安陵容说着什么“跳得果然好看,别说皇上,连本宫看了都心动”,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远远地看着安陵容进了寝殿,她才迎上去跟翠音套话。
“翠音姑姑,这么晚了是从哪儿来呀?”桃红亲昵地凑到翠音身边。
翠音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才转过身来看向她:“是桃红姑娘啊,没什么,容嫔娘娘晚膳多吃了两口,我陪着去御花园走了两步,谁知转角碰上贞贵人在沁芳桥上跳祈福舞,就停下多看了两眼,当真是如月宫仙人一般。”她笑了笑,将方才看到的景象细细说与她听,最后说道,“贞贵人跳完后,娘娘原本想上去打个招呼,却是远远地看见皇上正站在桥下,便没过去打扰了。”
“贞贵人?”桃红脸色僵硬了一下,想了一圈才想起来,“是延禧宫的那位吗?”
“是啊。”翠音故意说,“贞贵人以前也是很得宠的。”
桃红的脸控制不住地扭曲了一下,回忆起方淳意的长相,是和自家小主如出一辙的嫩脸,只是少了几分媚态,多了几分天真,是非常可爱且没有攻击性的一张脸,若是她得宠,岂不是挡了自家小主的富贵大道?
见桃红若有所思起来,翠音任务完成,回去向安陵容复命。
安陵容笑着松了发髻,抹着惯用的凝脂露,没有多说什么,倒是翠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淡淡开口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别藏着掖着。”
“娘娘最近和莞嫔娘娘生疏了许多。”翠音开口说道,“今晚在御花园,明明再走两步就到碎玉轩了,娘娘也不肯进去。姊妹间吵架拌嘴是常有的事情,娘娘和莞嫔娘娘一同入宫,感情非同寻常,冷了这么几个月,也尽够了。”
安陵容动作微微一顿,垂眸,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和姐姐,已经回不去了。”
甄嬛是铁了心要在宫里求那份帝王真爱,安陵容几次三番劝她,当下她听进去了,过后又会忘记,如此不听人劝,安陵容也不想再讨人嫌了,就像端妃说的,一个执意要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她是真的劝得累了。
上一次,是因为竹青的挑拨离间,而这一次,是甄嬛自己心生嫉妒。
安陵容重重地叹了口气,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答应甄嬛的那句“结拜为姐妹”,以至于如今,感情更深厚于前世,难以割舍。
她承认,这一世靠近甄嬛,是为长远计,给自己找一个能笑到最后的靠山,但渐渐的,她也付出了真心与实意,和甄嬛交好、和沈眉庄交好,互相扶持、彼此依靠,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温暖。为着这份感情,她已经做了太多,又或许,正是因为她做得太多,才让甄嬛没有了危机感,越发看重皇上的情爱。
不过,跳出这个圈再来看,安陵容忽然发现,这一世已经不一样了。
前有皇上真心待她,爱她护她到了甄嬛都要嫉妒不甘的程度,后有安比槐屡次升迁,从八品小官一路做到了从三品重臣,还有安康傍身,太后对其颇为怜爱,而她自己也已经坐到了一宫主位,无人再敢小觑她。
如此这般,安陵容何需再找别人做靠山?她自己便是靠山。
想清楚这一点后,她对待甄嬛就越发淡然起来。
前世,安陵容一直愧对甄嬛,是因为她觉得是她毁了甄嬛本该安稳的一生,但重来一世,安陵容却发现,甄嬛的一生本就该经历那些坎坷。容貌、家世、才情、恩宠,她什么都有,活在云端的人又怎么会知道摔进泥潭会是什么样的感受?没有在泥潭挣扎过的人又怎么能攀升至顶峰?既然甄嬛注定要经历那些,她又何必苦苦阻拦。
看着安陵容神思怅然,翠音自觉说错了话,不再言语。
方淳意以一支月下祈福舞复宠后,又独占恩宠半个月,便是祺贵人和苗可心解了禁足后也没分掉太多的宠爱。
各自凭本事争宠几个来回后,苗可心略胜一筹,和方淳意平分秋色,力压祺贵人,抢到了去圆明园避暑的入场券。
今年皇上带着去圆明园的人不多,因着太后还在病中不宜挪动,沈眉庄自请留宫照顾,而安陵容借着安康这段时间依赖皇玛姆为由,也留在了宫里,此外,端妃也不在名单之列,祺贵人则是被苗可心占走了位置,故也留在了宫里。
因此,今年跟着去圆明园的除了皇后,只有齐妃敬妃、甄嬛、方淳意、苗可心,以及欣常在。
“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沈眉庄得了空,来未央宫和安陵容闲话,“我都快记不清,上一次这么清闲是什么时候了,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有一堆的事情等着处理,以前都不知道,原来这偌大的后宫竟有这么多的事情,细碎的、繁琐的,没完没了。”说着,摇头叹了口气。
“姐姐也实在太累了些。”安陵容给她倒了一杯茶,“我劝姐姐一句,适当的放权有时候更能收拢权力。”
沈眉庄微微挑眉:“这话何解?”
“上位者,凡事不必亲力亲为,姐姐且看皇上便知。”安陵容缓缓说道,“知人善用,才是掌权者真正该做的,姐姐若能达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程度,或许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这么累了。”
沈眉庄若有所思。
安陵容复又说道:“至于该怎么收拢人心,提拔心腹,就不用我和姐姐多说了吧?”沈眉庄作为沈家嫡女,这一点肯定学过。
“既然如此,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厘清一下宫里的人。”沈眉庄眼睛慢慢亮起来,“我之前只顾着做事,倒是一直忽略了人,并不是有事才有人,而是因为有人才有事,我竟是本末倒置了。容儿,多谢你提醒我。”
“我不过旁观者清罢了。”安陵容笑笑。
沈眉庄花了整整十日的时间将后宫的宫人花名册整理了出来,这一查不要紧,竟是查出了不小的问题来。
“我仔细对过了,这些人的户籍和奴籍都没有登记在册,也不知是哪一年进的宫,虽说都是些不起眼的位置,但也未免太多了,零零总总加起来竟有三百三十二人。”沈眉庄将花名册摊开给安陵容看,又拿出一本小册子,记录着这些不明来路的人,“只听说过卖官鬻爵的,还没听过卖奴鬻婢的,当真是荒唐。”
安陵容眼眸轻轻一闪,抬头看向沈眉庄:“姐姐有没有想过,这些人或许并不是自己想要进来,而是有人安排他们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