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方一入耳,安珞登时眸光一闪、瞬间便生出了新的决断!
此刻因着面前四人的阻挡,不过一息之间、那为首之人已经与她拉开了十数尺的距离。
这十数尺的差距若放在平日,或许根本算不得什么,可此时对方亦是武艺高强之辈,总不可能束手就擒,拖得越久、就只会让这距离拉得越大。
再加上那四人为了保护这为首之人,对安珞的纠缠已有了不死不休之状,她虽有信心能胜过四人,却总需要些时间,可眼下却正是瞬息必争的情况。
但好在刚刚交手之时,她并未使出全力,这四人也全然没有发觉。
若此时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应是可以短暂突破这四人的包围、创造出一个追赶之机的!
只是,这样的机会只会有一次,一旦四人缓过那一招,再缠上来时就必然会更加拼命,她便不知又要被拖住几时、才能突破包围、再摆脱他们了。
正因如此,安珞还能追上那为首之人时机、便只有此时。
正因如此,安珞的下一剑、也将是她今夜的最后一招!
若她想在这一剑上快过那为首之人、想追上这十数尺的距离,那也唯有全力一击、放手一搏了!
打定了主意,安珞一直以来有意隐藏的实力,终于在一瞬间再不遮掩、尽数爆发!
只见她手中软剑一翻、全力上挑——
——铛!
四柄砍来的长剑在猝不及防间、被这一挑尽数掀开,四人原本密不透风的防御,也终于打开了缺口——
就在此刻!
安珞再不管周遭四人的攻击对她是否还有的威胁,足下一蹬便冲出了那剑阵的包围,向着前方逃跑的背影飞身一剑、急驰向前!
银白的长剑撕开了厚重的雨幕,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那前方奔逃的身影直追而上!
这一剑,安珞只攻不守、完全舍弃了防御,丝毫不顾自己这一剑出后,身后空门大敞!
那缓过神来的四人、见到安珞这其势汹汹的一剑顿时大惊,亦是慌忙使出全力、提剑便向安珞背后那大开的空门砍去!欲迫使安珞收剑回挡!
五柄剑锋一前四后,均是向前冲去!眼看着就在下一瞬、便俱要追上自己的目标——
哧——
锵!
为首的剑尖,终归追上了前方的身影,大片的血花于安珞眼前、在雨幕上绽放。
而那原本毫无保护的身后,却也在同时、传来了剑刃碰撞的声响!
安珞这一剑、终是如愿在那奔逃的身影背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而向她背后袭来的那几剑,却在就要落到她背上的前一瞬、被恰好赶到之人成功格挡!
胜利天平原本尚处于双方制衡的状态,此刻也随着来人的出现、瞬间倒向了安珞这一方!
那为首之人被安珞一剑伤在了背后、顿时大惊,慌忙回身欲对安珞可能发出的下一道攻势进行阻挡!
而这以回身,也让他看清了那突至之人的身份,顿时更加目眦欲裂,但惊怒之下,他也瞬间意识到眼下危局——
若待到下一息、让这两人准备好联手,珠联璧合之下,他将彻底再无可逃!
想到这儿,那为首之人再不犹豫,抬手便将手中短刀全力掷出,随即果断转身、再次向院外奔逃——
——铮!
伴随着破空之声、短刀急速从安珞身侧飞过,角度刁钻、却又无比精准地直冲向了她身后那扇破损的窗。
安珞也未曾料到,这为首之人再此时、竟还能生出这般急智。
他知道这刀若是掷向安珞,顶多也就只能阻她一瞬,对眼下之危却改变不了多少。
可若是掷向那屋中的女子,却可赌安珞会放弃追击、反身去救她!
无疑,他这一刀是赌对了。
安珞知道,自己刚刚一脚将对方踢到窗边时,那姑娘发出的尖叫已经暴露了她在屋中的位置。
而她也很清楚、对方极擅投射之术,知道若无人前去阻挡,这短刀定会再伤到那姑娘!
因着这般,她几乎未经思索、就转身向那窗边追去,软剑一伸一荡,剑锋成功撞上了刀刃,使得那短刀尚在窗口之外,便偏去了一旁。
也就在安珞处理短刀这两息,那为首之人亦是抓紧时机、拼命奔逃。
待到安珞成功击偏了短刀、再回头时,便只来得及见到他翻越院墙的那一点袍角。
望着那人的消失之处,她微眯了眯眼,却也没有再强行去追些什么。
毕竟这样的雨夜,又是在此街巷众多之处,这追、可远难过逃。
……左右她已在他背上留下了伤,有了这伤做记号,她倒要看看、他还能如何隐藏!
这般想着,安珞便决定先处理眼下的状况,转身提剑、也加入了与那留下四人的对招。
在二人的合力之下,原本还能靠着剑阵与安珞稍作僵持的四人,此刻却如纸糊泥塑,没撑得几息便纷纷被挑了手筋、失了兵器。
为防这四人再生事端或自戕自伤,安珞干脆又以掌为刀,依次狠敲上几人后颈。
至此,四人全部昏迷、瘫软在地,只等着官差找来此处、将他们带回京兆府严审。
安珞这才略放松了一息,垂头将软剑重收回到腰上。
而待到她收好软剑,再抬眸时、却又正与那一双紧紧注视着她的星眸相撞。
“……”
“??”
看清了闵景迟面上的神色,安珞怔愣了一瞬,有些疑惑地眉头微挑。
此时的闵景迟,并不像平日里、唇边总噙着一抹笑,而是双唇紧闭、眉腰下压,一双明亮的星眸似乎都暗沉了几分,倒像是……生气了一样。
……生气?生这几个贼寇的气吗?
不过想想,他倒也确是该生气的。
北辰那些狗东西、自进京以来就连番生事。
今日若非她福灵心至,猜到了他们真正的目的、阻止了这场惨祸,那这被“清和道”迫害的女子就要再多一人,京中又不知会再添多少动荡。
这样想着,安珞也就没再管闵景迟这番义愤填膺,只向他微微颔首后,便转身向屋中走去。
左右那四人有闵景迟在这儿看着,若有找来的官差也可由他去接应,安珞便准备先帮屋内那姑娘、处理一下身上的伤。
“……??”
——呵!
眼见安珞就这么未发一言地转身便进了屋内,闵景迟险些被她的背影气笑。
纵然此刻还下着暴雨,他也丝毫没有去檐下稍避些风雨的意思,仍然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处。
可转头再瞟到身旁剩下的、泡在积水里的那四具,顿时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又喷出一声冷哼,眼不见心不烦地昂起头来、极目远眺。
屋中正安抚医治着受伤姑娘的安珞、听到这一声冷哼,有些莫名地向窗外望了一眼。
她着实没想到,一向平和淡然、情绪鲜少外露的五皇子,今夜竟是一反常态,这般怒形于色、气涌冲宵。
虽确是觉得有些奇怪,但安珞还是将其暂且放到一边儿、没去管他,继续处理着那姑娘身上的伤,也简单询问一些有关今夜之事的经过。
说起来,这姑娘今晚也完全是遭了无妄之灾。
她看起来也不过就十三四岁的年纪,脸上稚气尚且未脱,今夜也只是在自家正常安睡,谁知那几人是怎的就选中了她。
这小姑娘的一双圆眼生得与安珀颇有几分相似,看到她泪流不止、如同受惊小兽一般的瑟缩模样,安珞不由得想起了自家妹妹,轻叹了口气、给了她一个拥抱。
很快伤口便全部处理完毕,因着受惊而有些精神恍惚小姑娘,也在安珞的轻声安抚、以及些许穴位按压的帮助下,疲累地进入了梦乡。
安珞退到了屋外,便见闵景迟还直挺挺地站在院中瓢泼的雨幕之下,星眸炯炯地望向她。
“……?”
安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只觉自两人在靖水楼分开、又在此处会合后,这人着实是有些莫名其妙。
“五殿下,我下手时有分寸,这四人一时半会醒不了,殿下不必守得那么近,先来檐下避避雨吧?”
受雨声的影响,安珞开口时也不免加大了声量。
听到安珞开口招呼自己,闵景迟的目光这才柔和了些许、抿了抿唇,也抬步也来到了檐下。
趁着闵景迟走过来的功夫,安珞也低头在窗边的位置四下寻找了一番,很快便看到了自己要找的那把短刀、就掉在了窗边不远的位置上。
她走过去、弯腰将那短刀捡起到手中,再直起身时,闵景迟也正好站定在了她身旁。
“我刚刚检查过了,屋内那姑娘身上的伤口,与陶家小姐身上那些一模一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柄短刀递给闵景迟查看。
闵景迟沉默地接过短刀,就听安珞又继续说道。
“……那些伤口都是同样的长短、同样的深度,伤口边缘的齐整程度也别无二致,可以确定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用的也是同一把刀。”
其实不止是今日这姑娘、和陶家小姐身上的伤口。
再仔细想的话,安珞甚至觉得,她当日偷偷潜入驿馆、见到的土浑力尸身,其颈上的伤口与今日这些,虽深度和伤法不同,但边缘处却也很有些相像。
这武器越是锋利,伤口的边缘就会越发光滑,眼前这把短刀可非凡铁,一般的武器也很难造成这样平整的伤。
只是当日她毕竟只是简单验看了土浑力的尸身,那尸身当时又已经受了蛊毒的影响,因此安珞虽有猜测、却不能确定此时,便没有再多提到。
见闵景迟只是看着手中的短刀、却不搭话,安珞也就继续梳理起她的其他发现。
她又说道:“除了这把短刀之外,我仔细观察过那逃脱之人的身形,与叱罗那几无二致,他虽然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一直没有开口,但他向这四人传递指令时,用的却是北辰常用的鹰哨。”
北辰国土多是草原,草原之上不适种植、便多以放牧游猎为生,是以北辰的贵族多有驯养鹰隼之风,这鹰哨便是他们的唤鹰之法。
想来那为首之人,是觉得她并不了解北辰风俗、也不会认出这鹰哨,这才选择了用这种方法来将指令传达。
“……还有,那四个人。”安珞向着院中抬了抬下巴,“他们的五官上虽看不出北辰人的痕迹,着装也和我们天佑的习惯一样,就连武器也选的是剑……可他们使剑,却多是用砍的。”
剑与刀虽都是武器,但形制上却并不相同,其最大的区别便是剑乃双侧开刃、而刀只有单边。
因着双刃与单刃的区别,剑走轻灵、多以刺挑抹荡为主,而刀行厚重、却多是砍劈斩压。
都说剑有风骨,天佑人也多善步站、是以喜欢用灵巧之剑。
而北辰是在马背上过活,有马身可以借势,因此更爱用重势之刀。
那四人虽使的是长剑,实则一直用的却是刀术,这般刻意而为,反倒是此地无银了。
将自己的发现全盘说出后,安珞再次向闵景迟望去,却见他还在低头看着手中的短刀、不知在想些什么,仍旧没有回应她。
她见状微挑了挑眉,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转头向远处漆黑的夜空眺望,静静耳听着雨落嘈杂。
可等到安珞不再开口,闵景迟却又有些不耐这番安静了。
他等到两息、都没听到安珞再说些什么,便又抬眼去看她。
此时,安珞恰好站在他的左方,没有伤痕的半边侧颜姣妍如玉,偷逃过斗笠遮挡的雨滴、碎成零星的光点散落在她的睫上。
闵景迟的胸中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连带着呼吸也乱了一霎。
察觉到身边人异状的安珞微微转眸,原本清冷的狐眸、在落到闵景迟身上时,自然而然便多出了几点温和的眸光。
在狐眸撞入星眸眼中的刹那,那星眸主人的心中也跟着一动——
他终是再憋不住气地开口道:“……你刚刚为何用出了那样的一记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