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人类禁区的凋零
冯洛彬盯着满屏幕的马赛克，依旧没有移开视线。
片刻后，他轻声说道：“那个人，现在大概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说来也荒谬。
从足以让76号岗哨覆灭的危机中侥幸存活、用手和脚艰难的从地底的死亡中爬出来，然后又还拖着不知道拿去做什么的高密度金属隔离板，在这场绝望而孤独的黄沙旅途中，与一只老鼠同行……
那位流浪者，甚至帮助了那只老鼠不止一次、两次……
即使对那个之前幸存的流浪者并不抱有任何善意，冯洛彬此时的心情依旧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想了想，觉得，大概是因为，从那个孤身一人的流浪者身上，自己似乎也看到了人类和命运相争时的挣扎和勇气吧……
sad-4号则是若有所思的说道：“从他行走的路径也能看出来，他的方向很明确，直接就是沙土隔离区外面的那片森林……会不会这才是他没有选择去往76号岗哨附近的其他流浪者聚居地的原因？”
冯洛彬的眼神微微沉了沉，“从76号岗哨的环境中出来，他身上不可能没有接触到‘污染’……不想把这种失控级别的‘污染’带去聚居地吗？”
这一次，sad-4号没有嘲讽什么，而是有些感慨地说道：“不得不说，在这一方面，人类还是很有牺牲和奉献的精神的。”
那些生活在城市之外的流浪者们，或许早已经被“污染”，只是尚且还保留着人类的形态和意识，他们也早已经被人类文明所驱逐，甚至在荒野废土之上催化形成了原始聚居一样的社会形态……
但是，这些流浪者们对于生活在同一个聚居地的其他人的保护，却仿佛是某种印痕一般，已经镌刻进了生命的本能。
这种种族性的生存和延续的本能，即使是在已经剥离了文明形态的“人”身上，依旧持续而清晰的体现着。
过了一会儿，冯洛彬终于从满屏幕马赛克的森林阴影中收回了视线。
他开始认真地思考另一件事。
“76号岗哨污染的来源，暂未可知——爆炸发生之后，那些错乱的特征似乎已经消失了？”
sad-4号精准的纠正道：“之前的人身上的错乱细节、还有突然出现的类人型生物，都有一个核心特征——人，这个‘污染’是直接体现在各种各样的人身上的。”
换言之，76号岗哨本身作为建筑，似乎还没来得及被这种“污染”所扭曲。
顿了顿，sad-4号难得有些迟疑的说道：“刚刚出现在森林中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影子，虽然也是人形，但是看上去似乎和之前出现在7号岗哨中的‘污染’风格并不相同，我暂时还不能确定是这类‘污染’被那个流浪者带入林海中之后随环境产生的变化，还是林海中原有的危险。”
sad-4号控制的那个探索飞行器，此时也已经深入了那片森林之中。
它没有选择在林海的上方低空盘旋，而是仗着自己的体积足够小，直接飞入了林海之中，在层层叠叠的树木中，沿着人走路时在充满了腐殖质的落叶地表留下的痕迹的方向，继续向前穿梭着。
短暂的沉默之后，冯洛彬低声开口：“那个流浪者进入林海之后，也不知道，他身上的‘污染’，又会和这片林海中的东西发生哪些危险的变化……”
“不会的。”反而是sad-4号突然就给出了一个令人过于安心的答案。
冯洛彬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怔，眼神中不掩诧异地看过去一眼。
他多少有些惊讶于sad-4号语气中的笃定。
不过转念一想，sad-4号作为一个超级人工智能，它所掌握的信息甚至比自己这个人类要更多一些，所以，sad-4号能够做出一些判断，倒是也算正常……
顿了顿之后，冯洛彬直接和sad-4号问道：“关于那些‘污染’和‘污染’之间的事情……有什么是我可以知道的么？”
冯洛彬并没有直接询问sad-4号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毕竟，有些信息，只是了解，就可能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冯洛彬自己已经在调查部中工作多年，心中更是了解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sad-4号也很快就“嗯”了一声，简单回答道：“森林、海洋、山谷、沙漠……你知道的，在城市之外，存在着很多个人类禁区。”
冯洛彬点了点头。
城市之外的世界充斥着“污染”和辐射，不管是哪一种，对于人类如今的身体而言，都充满了不可控的巨大风险……
冯洛彬甚至很清楚，那些搞军政府独裁的“反抗军”、还有搞邪教的“巴别塔”神秘教团等邪教团伙，虽然号称自己的总部基地都在城市之外，但是私底下，这些势力和公司、和城市内部，其实少不了私下里的往来……
大概也只有那些流浪者们、或者是被驱逐出城市的流亡者，才是真的完全生存在城市之外的废墟中。
然而就算是他们，其实也通过岗哨这样的特殊地点，和城市内部有着少量的资源交换和流通……
但是，所有的这些人群或者势力，终究还是可以归属于“人类”这个大的范畴里。
相较之下，sad-4号刚刚提到的“人类禁区”，就已经完全是另一种状态了。
——那是人类已经完全无法踏足的怪物乐园。
——也是人类目前已经完全无力再去夺回的失落之地。
sad-4号的性感男神风电子合成音里，难得的带上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然而它却又试图表现地轻描淡写一般的说道：“你从来没有见过那些人类禁区中的‘污染’形成的最终形态，所以才会对此产生各种危险的猜测。”
冯洛彬：“嗯。”
他轻轻的应了，脑海中却不禁闪过了一丝狐疑。
冯洛彬其实很想问sad-4号一句，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就好像，sad-4号曾经亲眼见证过这一切一样%……
sad-4号轻叹道：“实际上，如果你见过了就会知道，把新的‘污染’带去一个之前就已经到处都是‘污染’的地方，其实就像是在斗兽场中引入了一个新的野兽一样，那些困兽之间或许会厮杀，但是，对于那个斗兽场本身而言，多一个少一个野兽走困兽之争，其实都不会产生任何的变化。”
冯洛彬实话实说：“我以为困兽之间会厮杀、会流血、会送命，就已经很严重了。”
sad-4号想了想，换了个说辞，继续举例道：“或许，新的‘污染’，对于怪物乐园而言，就像是将一滴水滴入沸油中，它可能‘哗啦’一下炸的厉害，但是很快，那滴水就被蒸发掉了，一瞬间之后，所有的一切变故，就都会烟消云散了。”
冯洛彬沉默了片刻，然后他想到了一个有些诡异和古怪的场景，冷不防开口和sad-4号说道：“会有很多种‘污染’在人类禁区这样的地方和谐共存吗？”
虽然这句话说出来，冯洛彬自己都觉得十分荒谬。
sad-4号轻轻的“呵”了一声，然后轻蔑地反问道：“和谐、有序、共存？你是怎么敢对被‘污染’后的那些畸变怪物得出这样的结论的？它们既不和谐、也不有序、更不可能友好。”
“不过，”sad-4号声音有些压抑的说道：“只要那些畸变的怪物互相吞噬的更多，那片脆弱的环境生态——暂且继续用生态这个词吧，很快就会再次达到一种平衡的，只不过，这次的平衡或许是以更多的凋零和死亡作为主题。”
冯洛彬愣了愣，这又是他没有想到过的一个场景。
虽然他知道，畸变后的怪物的确会存在互相攻击、互相吞噬的场景。
但是，冯洛彬从未想到过，它们会互相吞噬到，不死不休的境地……
短暂的迟疑了片刻之后，冯洛彬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对于‘污染’、对于人类而言，人类禁区中的畸变怪物互相杀死、让这个被‘污染’的区域变得凋零，不应该是一件好事么，不是吗？”
sad-4号却是断然否认道：“当然不是。”
顿了顿，这个超级人工智能终于说出了缘由：“那片区域本身，也会彻底凋零、甚至死去的……”
冯洛彬直接怔住。
人类禁区，一片区域本身，也会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