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赵昊当着会稽郡众主官的面敲打李瞻,并非是为了给李瞻难堪。
恰恰是他非常欣赏李瞻,才这样做的。
至于原因嘛,自然是在来会稽郡之前,他让军情司对会稽郡大小官吏做了一份详细的调查。
这份调查结果,可谓触目惊心。
每年会稽郡财政将近三人之一的税收,都被会稽郡众官吏贪墨了。
李瞻是少数几个没有贪墨的官吏。
但是,这并非一见好事。
俗话说得好,水至清则无鱼。
李瞻若想完全掌握会稽郡,让会稽郡这样的经济大郡作为帝国的经济后盾,就不能独善其身,要想办法在清流与奸臣中左右切换。
如此一来,能拉拢的可以拉拢,不能拉拢的,直接除掉。
倒不是说,一切贪官污吏都是奸臣,小贪可以,大贪绝对不行。
前提是你得有能力。
王翦贪不?贪,但不影响他为始皇帝统一六国。
你说他自污也罢,明哲保身也罢,他都给所有人做了表率。
清流并不是一个褒义词。
相反,他代表古板,守旧,且无实干能力。
整天以道德标榜,有什么用?又不是选你当圣人。
所以,看似是赵昊在敲打李瞻,实际上是在敲打会稽郡的这些贪官污吏。
如果他们听懂了,那接下来的处罚,恐怕就不会那么重,如果他们没听懂,那就是双倍处罚。
毕竟大秦从不养废物老鼠。
“太子昊能来会稽郡视察,真是吾等的荣幸啊!”会稽郡郡尉周冯笑呵呵说道。
他虽然是个武将,但论礼仪态度,比那些儒家士子都规范许多。
赵昊笑了笑,摆手道:“周郡尉免礼!”
很快,赵昊就坐在了主位,李瞻则坐在了侧右位,左侧便是这位周郡尉了。
虽然这次周郡尉没有跟随李瞻他们一起迎接赵昊,但此次宴会,却是他亲自布置的,也算是尽心尽力。
而且,他听说赵昊喜欢吃海鲜,很早就命令属下挑选最新捕捞上来的海鲜,在得知赵昊抵达港口的时候才烹饪,如今摆上桌来,不可谓不鲜美。
“太子,这是最新打捞起来的三文鱼刺身,还有金枪鱼刺身,您尝尝,合不合您的口味!”
周郡尉笑着提醒赵昊道。
赵昊看了眼桌上的海鲜,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依言夹了一块金枪鱼刺身进嘴里,入口即化,的确美味。
“周郡尉有心了,诸位有心了!”
“呵呵呵”
众臣依旧一脸陪笑。
这时,赵昊又举起酒杯,收敛脸上的笑容,露出一副庄重和忧虑,说出的话也饱含深意:“正所谓居安思危,吾等今日这好日子,都是帝国将士用生命换来的,当尽将士们一杯!”
说完这话,直接将酒杯里的酒,倒在桌案上。
众臣见状,神情一肃,也纷纷将酒杯里的酒倒在桌案上。
紧接着,李瞻亲自上前给赵昊倒了一杯酒。
赵昊看了眼众臣,再次举起酒杯道:“请诸位大臣饮了此杯,孤还有话要说。”
“太子有话尽管说,吾等听命便是!”周冯连忙道。
“是啊太子,您有什么事交待,臣等肝脑涂地,绝不怠慢!”
“太子吩咐,吾等定当尽心竭力!”
众臣也纷纷附和起来。
“不!你们还是饮了再说。”
“这”
众臣一阵诧异,纷纷看向周冯。
周冯看了看李瞻,当即点头答应:“好!饮了再说!”
郡守和郡尉虽是上下级关系,但以大秦如今的政治框架,郡守与郡尉已经不是原来的职权了。
军政被分为了两个部分。
郡守只能管理政事,无权插手军事。
郡尉也同样如此,只能官军事,不能插手政事。
虽然这种分权对地方治理很有好处,但以大秦老传统思想,有兵权的郡尉,似乎权力更大。
所以郡尉成了新会稽郡的实际掌控者。
当然,李瞻担任郡守的这段时间,周冯也没有给他试过绊子。
只是会稽郡的官吏,基本都认周冯。
现在周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其余会稽郡主官也纷纷端起酒杯,饮了杯中之酒。
“本太子此次离京来会稽郡,陛下无时无刻不心系社稷会稽,京都,千里迢迢,虽有便捷通信的电报,但人心难测,实政难民,故而,本太子想要亲自来看看。”
“然以本太子一人之眼,实难辨别忠奸。何为忠?一心为国为民者,何为奸,一心求私利者。若是让奸佞为臣,国家还能兴盛吗?”
眼见众臣饮下杯中酒,赵昊缓缓站起来,掷地有声的说道:“本太子此次下来视察,最担心的就是内怀奸诈,以御主心,外挟賊吏,以为威重。本太子常在陛下身边,时常听陛下提及奸佞危害尔等可明白.”
赵昊这番话,让宴席间的部分会稽郡主官心头一凛,仿佛深处寒冷冰窟,他们急忙拱手道:“太子金玉良言,吾等明白了。吾等绝对一心为国为民,定会为大秦社稷扶正祛邪恶,绝不与奸佞之辈同流合污!”
“是么?”
赵昊淡淡一笑,而后看了眼周冯,点头道:“如此,本太子就安心了。”
“来人!”
随着赵昊话音落下,数十名军情司军卒,杀气腾腾的冲了进来,二话不说的就拿下了部分会稽郡主官。
“太子这是何意?”
“是啊太子,吾等犯了何罪,太子为何如此?”
“.”
面对部分会稽郡主官惊慌失措的询问,赵昊依旧是淡淡一笑:“尔等犯了何罪,自有军情司,刑部审理,刚才那一杯酒,就当本太子为你们践行了!”
说完,抬手一挥:“都带下去吧!”
“冤枉啊!我们冤枉啊!”
“太子!太子饶命啊!”一阵喧哗之后,整个宴席间鸦雀无声,惊恐莫名。
而赵昊却缓缓坐了下来,抬手招呼他们道:“都用餐吧,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
众臣面面相觑,心说这还哪吃得下啊!
都吓死了好么!
“太子.”
周冯脸上挂着惊疑不定的神色,想要询问赵昊缘由。
赵昊一个冷眼扫过去,他就闭上了嘴。
直到宴会将要结束的时候,赵昊才拿起丝巾擦了擦手,悠悠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些事,只要不是做得很过分,本太子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真当本太子什么都不知道,或者真当朝廷的督查机构是摆设,那可是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的!”
话音落下,李瞻第一个站出来道:“太子,臣身为会稽郡郡守,对下属官吏失察,还望太子责罚!”
“呵呵.”
赵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李郡守负责的会稽郡,发展迅速,特别是这两年,经济飞速猛涨,应该有大功。前段时间,我还在跟吏部,内阁的人讨论,照这样下去,李郡守是不是有机会直达中枢。”
“啊?”李瞻满脸诧异,连忙道:“臣不敢有此奢望,只想把太子交代的每件事做好。奈何能力有限,出了这样的奸佞!”
“奸佞是查不完的,李郡守不用职责。倒是李郡守一直沉默寡言,是否是发生了什么孤不知道的事?”
“这”
李瞻迟疑了一下,不由扭头看向周冯。
周冯还在被赵昊刚才的眼神震慑,只能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太子,吾等最近确实遇到了一件难事,还没来得及向您禀报!”
“哦?”赵昊眉毛一挑,顿时来了兴趣:“是何难事?”
“启禀太子,去年年初,会稽郡一豪族商队,带领船队南下前往富强港,由富强港,转战西洲淘金。据说此豪族顷尽家财,造船三十余艘,招募水手更是两千余名。另携带货物无数,毅然决然的出了海,大有不发大财不回来的架势。
此事在会稽郡港口轰动一时,可谓声势浩大,但也没在吾等心上。”
“因为吾等主事会稽郡这些年,不知一次看到过这样的场景,倒不觉得新鲜。”
“然而,令吾等没想到的是,就在昨天,一名据说是从那豪族商队逃回来的水手扬言,那豪族商队抵达西洲后不久,便被当地的蛮夷扣押了,遣他回来索要赎金.”
“这”
周冯的话音刚刚落下,整个坐席间的气氛都变得古怪起来。
每年前往西洲,黄金岛,乃至富强港那边淘金的海客,不计其数,遇到海盗也是常有之事。
但大多都被海客们自己携带的武器,打得落花流水,连一根毛都没劫上。
而大秦自开海以来,就从未约束过出去淘金的海客,致使他们比强盗还疯狂。
在巨大的利益不断诱惑之下,也使得他们野蛮生长。
有些人甚至带着一把连弩,一把长剑,一艘简易帆船,就敢出海淘金。
这些人,相当于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的疯子。
他们连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就别指望他们在海上会跟外国人将武德。
什么欺诈,欺骗,屠戮,甚至灭绝海外土著,时常都有发生。
可以说,初期敢于出海的那些海客,比蛮夷还更像蛮夷。
他们普遍不识字,胆子还奇大,出个海就像始皇帝横扫六国一样,到哪里都想统一哈。
加之大秦后来不断推动开海令,以及升级海船改造,朝廷也就默许了他们的疯狂行为。
只要他们不打本国人的主意,在海外一切行为都是合法的。
以至于开海五年后,南海诸多岛屿出现了大大小小百余支海盗团体。
直到这个时候,大秦朝廷才意识到不妙。
海盗若泛滥,即使不对本国人下手,对外国贸易也是一个大问题。
因此,赵昊才下令司马艁,以训练新式海军的由头,打击海盗。
同时命令海监局探查大秦附近的海域,完善沿海周边的海图。
另外,大秦朝廷也及时出台了淘金新规,凡是出海淘金的海客,必须向当地官府报备。
大型船只出海,必须携带海货回来,离港报税,出港同样需要报税。
但凡发现私报,或者瞒报的行为,一律视为走私,严厉打击。
并且,出台最严格的禁令,让沿海各城镇建立海军巡防纠察队,打击偷渡现象。
多管齐下之后,如今能出海的商队,基本都是正规商队。
而这些正规商队,所配备的武器装备,也是大秦朝廷正规渠道获取的,比大秦海盗的都要强,基本没人敢招惹。
更何况是顷进全部家财,带有大量物资,以及两千余名水手,三十艘船的庞大商队。
这样规模的商队,携带的武器装备,相当于一个小型集团军。
能将他们扣押的蛮夷,绝对不简单。
但是,不管这些蛮夷是怎么扣押他们的,他们都属于大秦的孩子。
大秦自己怎么惩治孩子,那是母亲与孩子的事,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出手?谁出手就是动了大秦的逆鳞,必须要砍掉这只手。
没错,如今的大秦就是这么不讲理。
更何况,以秦人如今的骄傲,他们不找别人的麻烦已经很好了,现在居然被别人找上了麻烦。
简直是不知死活!
此时坐席间的官吏,仿佛以及忘记了刚才同僚被捕的画面,一个个怒不可遏。
当然,他们怒不可遏的不是那些蛮夷,而是那些被扣押的秦人。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堂堂大秦人,居然被蛮夷给扣押了?是不是这些年的和平,让他们都退化了?这么没用?而赵昊听完周冯的讲述,则是哑然一笑。
之前来会稽郡的时候,他还跟嬴政商量怎么插手罗马和迦太基的第二此布匿战争,如今听到这样的消息,当真有些哭笑不得。
俗话说得好,什么叫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大秦的人在海外受欺负了,我派几首大秦最先进的军舰过去,有问题吗?
那我再运点人过去给他们煮饭,很合理吧?
扣押了那么久,估计好久没享受家乡的美食了嗯?来个火箭炮点火,怎样?
“呵呵呵”
赵昊冷不防的笑了起来,笑得在场的所有人都莫名其妙,但从这笑声中,他们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奸计得逞的意思。
难不成,这件事闹大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