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童司韶这一句狠话,倒先把裴意然吓到了。
闻言他马上伸出手去,紧紧握住童司韶的双手。他的手冰凉如雪,而她的手温暖如太阳。
童司韶知道他的顾虑,安抚地摸了摸他的手背,向小杨仰了仰下巴。
小杨马上抓起陈天的衣领,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他从沙发上吊了起来。
陈天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一扫刚才的从容。他盯着童司韶,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
从来都是他以神的名义,向别人发号施令,今天却被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感觉童司韶的目光停在他脸上,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眼底闪着幽幽的冷光。
她是认真的。经过这场生死大变,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位好说话的阳光少女了。
童司韶的眼神还告诉陈天,她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世俗那一套生存法则她压根不会理会。
如果她会被潜规则约束的话,就不会冒险揭开车企内幕了。
陈天慌了,侧眸看向裴意然,而后者正踌躇地看着童司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人前呼风唤雨的裴少,没想到是个妻控,见了老婆双腿就发软。真没用!
陈天转动脑袋瓜,知道只有尽量说服童司韶才有机会, “这一次你能够逃脱,完全凭借运气,下一次未必那么走运,留我一条活路,我至少可以保你不死。”
一直默不作声的裴意然动了一动,童司韶立刻按住他的手,制止住他。
“就问你一句,你信还是不信?”童司韶问道。
陈天正在踌躇,小杨已经等不及了,他早就看陈天不顺眼,这个神棍在病床上装神弄鬼那么久,把他们这群人折腾得够呛,若不是裴意然拦着,小杨老早就出手教训他了。
也不见小杨怎么使劲,陈天就飞了出去,劈头撞到墙壁上,额头上磕开了一条缝,鲜血当即沿着额头流下来。
陈天人的身子刚哐啷落地,小杨走过去,一把又将他拎回到童司韶面前。
陈天何尝受过这种苦处,早就慌了,无法顾及疼痛,发着抖,虽极力控制,仍发出颤音,“我信,少夫人料事如神,我信了。”
被人吹捧久了,其实没见过大世面,这一点惊吓就受不住了。
童司韶抿唇一笑,笑得有些邪乎,“真的吗?我不信。”
“真的,真的。少夫人有事请开口,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做到。”
“那你帮我拿回李春晴藏在福袋里的那张符吧。”童司韶盯着他看。
陈天顿时面如死灰。
凌晨时分,他们离开福皖别墅,童司韶刚要伸手去拉车门,小杨不失时机地从后面抢将上来,“少夫人,我送你们回去吧,这么晚了,你们都累了。”
童司韶没有推辞,知道他下班后,十之八九也是回到君临森域裴意然为他们所安排的公寓里就寝。
裴意然在购买顶楼复式大平层三年后,又将楼下那一层也买了过来,作为管家保镖司机私厨帮佣的住处,以确保他们可以向他提供更周全便捷的服务。
那里设施齐全,每个人都配备独立套间,另有供私厨使用的大厨房,给保镖使用的健身房等,这些人所享受的待遇,比起普通业主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他们也愿意全天候待在那里,将它当成自己的家。
小杨见她与裴意然在后车座上坐稳后,伸手递过一个保温壶,“刘师傅刚刚熬好的,牛奶燕麦粥。”
“费心了。”
等车子开上主干道后,童司韶从后储物格里取出两个汤匙,裴意然翻出中控桌板,将保壶杯放在桌板上,拧开盖子,顿时牛奶和粥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仿佛熬过一个漫长的夜晚,他们终于有机会喘口气了。
在悠闲温暖的灯光下,两个人配合默契,隔着桌板,脑袋凑在一起,像两只觅食的小动物,你一勺,我一勺,默默分享同一杯羹。
一年不见,刘私厨的手艺没变,味道还是童司韶爱吃的那种,粥里添加了不少她喜欢的芒果干和葡萄干,吃着吃着,童司韶忍不住笑了一声。
裴意然拿着汤匙的手顿了一顿,他知道童司韶在笑什么,他们终于吃上宵夜。尽管与他期望的略有差别。
她这充满亲昵的笑声,把他低落的情绪拉回一些。
他们宛如一对面对末世的恋人,贪得无厌地从每一个细节里摄取相爱的信息,以延长他们的爱情。
回到私人住宅,童司韶知道裴意然爱干净,又帮他擦了一回身子。
但这回擦身,擦着擦着,情势出现逆转,裴意然突然化身为小奶狗,口口声声唤她姐姐,黏在她身上没完没了。
“姐姐。”他红着眼睛,低低恳求的模样,让童司韶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就吃他这一套。
以前还得欲擒故纵连哄带骗,才哄得他叫一声姐姐,今晚却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了。
人生纵然有万般不如意,也抵不过这一件称心如意。
就算手脚酸软,也值了。
最后,她被弄得糊糊涂涂的,什么时候被裴意然抱上床也不知道。
她只记得自己挣扎地说了一句,“你今晚有一次好像没进行安全措施……”
“都有。”
听到这个答案后,她放心昏睡过去。
裴意然坐在床沿帮她掖好被角,伸手到床头从银质烟盒里抽出一根雪茄,他正想点燃,低头看了一眼熟睡的童司韶,又将打火机放回原地。他把那只没点燃的雪茄含在嘴里,披着睡袍,起身走到窗口。
天空挂着半轮明月,月下的江面波光粼粼,既暗沉又闪烁着点点微光。
他默默伫立片刻,回过头,看向躺在他床上的人儿。
她睡的很香,面容平静安详,发出极有规律的绵长呼吸。
只有没心没肺的小孩,或下定决心的成人才会睡得这么香。
是的,她已经下定决心,打算与敌人鱼死网破,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她不但要童家人落马,还要让害过她的人也偿一偿她所受的罪。
阶下囚也好,再离魂也罢,她统统不怕,她已经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
裴意然沉闷的心头突然像被人擂了一拳,不禁咳了一声,雪茄从嘴里掉到了地上。
“这段日子,她残留的一抹游魂一直跟随在你左右,从未离开过你。”
致命的无力感再度随着这句话笼罩过来,他扶着窗台撑住自己。
那时她虽然在他身边,却无法触摸他,而他,却连她在身边都不知道。
这一年,他错过她三百多个日日夜夜。
他无法在她独自飘荡在空中的时候,将她拥在怀里,告诉她:别怕,你不是一个人。
也无法在她疲惫不堪的时候,喂她喝一口热汤,暖一暖她冰冷的身体。
更没办法在她与童丽颖殊死夺舍的时候,帮她一把,让她有枝可栖,不再孤独。
他那么爱她,却只留她一个人去面对孤独的死亡,和死亡的孤独。
裴意然慢慢滑跪到地面,喘得快窒息了,不,他绝不会让她再度陷入这样绝望的境地。
正在酣睡的人突然发出一阵呓语,仿佛做了什么噩梦,两手伸出羊绒被外,不安地摸索着。
裴意然猛地起身,踉踉跄跄抢到床前,伸手握着她的双手,轻轻安抚,“司韶,我在。”
童司韶睁开眼,迷瞪瞪地看着他,“裴意然,你快上床睡嘛。”
“好!”
他掀起热乎乎的绒被,躺到她的身边,她钻进他怀里,咕哝几声,又进入梦乡。
他熄了灯,用手指细细摩挲她的耳垂。
“对不起!”他没保护好她。
但以后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