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关心则乱,有那么一瞬间,童司韶似乎看到了死神降临到裴意然的头上,笼罩在他额头上的那团黑雾浓得像块黑幕,阻断了他的生机。
她稳了稳气息回过头,抓紧机会,用仅幽逸大师能听到的声量问道,“午时,还是子时?”
幽逸大师没回答,径直往外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不易察觉地用手指指了指地面。
“多谢师兄。”李翔荣走了过来,双手合十,向她施礼。
“松手吧。不是你的,强求不来。”幽逸大师瞪着他说道。
“这话你应该拿来劝劝师弟,他比我离谱得多。”李翔荣的嘴角浮起一丝讥笑。
一句话就把幽逸大师的掌门架子给下了。幽逸大师知道他说不通,自顾自地去了三楼。
顾凤斓在会客厅里等她的消息。
幽逸大师告诉顾凤斓,裴意然确实中邪了,她已经替他清理了邪祟,请顾凤斓放心。
顾凤斓问她,“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幽逸大师说道,“五天之内。”
五天之内,如果童司韶没吸够阳气,必定会灰飞烟灭,那么巫术就会自动解开。
如果童司韶答应了李翔荣的条件,李翔荣自会解开。
如果童司韶有了第三种选择,巫术也会自然解开。
在幽逸大师的预判里,童司韶没什么活路。
顾凤斓沉吟,“你跟你李师弟见过面了吧,这件事与他有关?”
幽逸大师的大拇指和食指忍不住摩擦了下,“你放心,裴少是天狼星转世,福寿双全,只是命中注定有一情劫,现如今正在历劫,渡劫之后,前面便是一片坦途。”
顾凤斓面无表情,“你最好还是整顿一下门风,别让他们再出来搞事了。一个两个都这样,我又不是菩萨。”
但顾凤斓最终也没有为难幽逸大师,在神佛面前,总要保留三分敬意。
到了第三天,裴意然还没有转醒过来,托马斯等不了了,建议顾凤斓送裴意然到国外就医,顾凤斓不同意,但她没办法向托马斯解释。
两人竟当着裴意然的面争论起来。
“caren,”托马斯久久地看着她,“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不同意,到了米国有更好的医院设备,和医疗保险。”
“不行。他必须留在这里。这件事以后我跟你解释。”顾凤斓简单地说道。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托马斯问道,“凤斓,你可以相信我!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我一直视你的儿子为自己的孩子。”
顾凤斓面色一变,露出被冒犯的神情,“托马斯,你越界了。”
托马斯露出受伤的表情,“我不觉得。我们的事……”
顾凤斓喝道,“我儿子病成这样,你现在跟我谈我们的事?”
两人开始拉扯,童司韶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两人还有这一层关系。但她现在没心情八卦,两人吵得越大,她心里越烦。她重新坐回到床沿,低头看着裴意然。
虽然周身黑气笼罩,他看起来却更加俊美了。苍白的脸色,精致的五官,安静的模样,仿似睡梦中的王子。
童司韶低声说道,“你瞧,我就是这么自私自利,你究竟喜欢我什么。为什么还不肯放弃?”
不是所有的巫术都有效。
没有心魔,百毒不侵。
裴意然心心念念,童司韶才能聚魂而生,如果他放弃了,童司韶这一口气也散了。
童司韶一直在等寄主,她却没有出现。
下午她从刘伯和小林闲聊里获悉,说是李春晴发现童爱国在外面金屋藏娇,带人追到小三家里大闹一顿,夫妻两人撕破脸,童爱国扬言要离婚,李春晴喝药自杀,幸亏被人发现,但抢救过来后一直没有脱离危险期,童爱国直接撒手不管,寄主只能陪在李春晴身边,腾不出时间到这边来。
颇有点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意思,寄主在电话里向顾凤斓哭诉,请求原谅,说是怕闹出人命,家破人亡,等到李春晴一脱离危险期,她就过来。
顾凤斓也不以为忤,让她好好照顾她的母亲,这边的事,不用操心。
童司韶觉得这事太凑巧了,晚上躺下睡觉的时候,她对着裴意然唠叨。
“新来的这个穿越者大有古怪,她究竟是谁?怎么这么关心童爱国夫妇,这么关心李春晴?”
“就算李春晴出事,那也只不过是她名义上的养母,还害过她,怎么也没有丈夫亲吧。”
“平时我看她在你妈面前也挺装的,这次都不装了。”
“再说那个李春晴老早就知道童爱国这个人不老实,在外就没有停止过偷吃,忍了二十年,这次却突然闹开了,这背后说不定藏着什么阴谋,是吧。”
“咱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你说对不对?”
对面的裴意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童司韶也不气馁,还凑过去,吻了吻他的鼻尖。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答应了。”她俏皮地说道。
第五天早上,李翔荣和南希又来了。
他们俩天天都会来探望裴意然,即使进不了重症室,也会在走廊长椅上坐一会儿,打听裴意然的病情。
童司韶飘到门口,咬牙切齿看着李翔荣。
这几天李翔荣每天都来看她的笑话,看她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童司韶不甘愿屈服,不甘愿就这样跟李翔荣走,但是她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裴意然死去。
李翔荣照例走到窗口,往里看了看。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裴意然的气息也变得越来越弱。他现在要靠呼吸机才能呼吸。
大脑检测的结果显示,再拖下去,他会变成一个真正的植物人。
终于要达到目的了,李翔荣当然高兴,但看到童司韶硬撑的模样,心里又不舒服。
童司韶的眼睛又红又肿,轮廓也瘦了一圈。
李翔荣记得童司韶第一次来找他请教易经的时候,俏生生的脸庞上,一双杏眼黑白分明,瞅着他看的眼神就像从聊斋故事时走出来的狐女。
她问李翔荣,“一个人的命格被人换掉之后,是否还可以拨乱反正?”
李翔荣带着恶意的心里告诉她,借尸还魂的人,必遭天遣。
童司韶听过之后,立刻应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仍能分出四时,让万物有序。”
言下之意,她仍相信天道不会是非不分。
她明亮的眼神一直刻在李翔荣的脑海里,童司韶的眼睛偏圆,不笑也带着盈盈的味道,但是在那一刻,就像宝剑突然出鞘,发出刺眼的光芒。
童司韶看穿了他心里的邪恶,李翔荣的心毫无预警就被照亮了。
直到现在,李翔荣也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反而更想嘲笑她,“我还以为你们的爱情感天动地,原来也不过如此,你一点都不肯为他牺牲,这算爱情吗?”
童司韶没回应,她现在知道了,人的情感很复杂,用单一的标准形容不了。
李翔荣不懂,她也没有必要向他解释。
李翔荣看着病床上的裴意然自言自语似的,“真是可怜,好端端的天降横祸。他恐怕撑不过今晚。”
童司韶猛地抬眼望他,两眼猩红,带着可怜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