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头也不回的离开。
    才没走几步远，就被端着碗的隔壁邻居拉住。
    “宋大，这么晚了，你这是干什么去？”关键，身后还跟着一串衣衫单薄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的丫头。
    “我...”宋时未语眼眶先红了，“我苦啊！”
    “是不是跟家里闹不愉快了，听婶的，别置气，赶紧回去，跟你爹娘磕个头道歉，怎么都不能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到时候风寒了可没有药给你医！”那婶一手端着碗一边劝道。
    “我不回去！我回去干什么！”宋时低吼道，像一头极力压抑着愤怒的狮子，委屈又绝望，“我为家里做那么多，到头来，到头来...”
    他呵呵冷笑两声，“我死也不回去！”
    那婶就是看个热闹听个谈资。
    最近老宋家天天搭台子唱大戏的，她都快习惯了。
    没想到今天宋大竟要离家出走，还带着几个孩子，显然是下定了决心，而宋家安安静静的也没人出来拉架。
    就...
    她一个外人都觉得心寒。
    “听婶的话，这么晚了，你带着孩子能去哪里呀。”
    “去哪里我也不回去！”他说得斩钉截铁，谁知下一秒就哽咽了，“婶，我是真的心里难受啊！”
    “我这些年在家里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地里的活我干，院子里的活我媳妇带着几个丫头干，天天骂我生不出儿子断子绝孙的，后来我媳妇被骂跑了，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们还要把我的大丫嫁给傻子凑彩礼给我小弟读书，小弟要是这次没考上，银子花了，之后读书是不是又要卖我二丫三丫...我几个丫头我不喜欢，那也是我的女儿我的血脉，不是牲口啊！他们把我几个丫头当牲口一样，想卖就卖，缺银子了就卖，他们哪里是不把我女儿当人看，他们分明是不把我当人看啊！”
    说到伤心处他很是抹了一把脸，“我在这个家，吃得最差做得最多，没有一个人看到我的付出。”
    “我是没有儿子，那我就该当牛做马吗。”
    “我进山打猎，睡在野外睡在树上，遇到毒蛇猛兽都是正常，好多次差点回不来，打的猎物卖的银子一个铜板到不了手里，我这一房人连块骨头都没得啃，我是想着把小弟供出来日子能好过些，可就因为我把大丫接了回来，宋玉就恨上我了，说他读书是家里供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把我爹被他娘气病的事怪在我头上，甚至指着我鼻子说以后就是当了官也不会管我，说我对他没有恩。”
    “既然如此，我还供什么？供出一头白眼狼来吗？”
    “我真的很气。”
    “我说要走，我娘就让我走，让我别回来了。”
    “我什么都没拿我走什么！”
    “谁知道家里真的一个人都没挽留我！”
    “这些天我给家里打多少吃的，我想着大丫那件事确实我做得不太好，给家里添麻烦了，婶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老实，嘴巴笨，不会说那些好听的话，只能给家里添两个菜，谁知...”
    “呵，这样我还有什么待下去的理由。”
    “我没本事，我没儿子，也轮不到我养老，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小弟有出息，爹娘跟着他自然能过上人人羡慕的好日子，我很放心，很放心...”
    “他们，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反正在他们心里，我这个会断子绝孙的儿子也没用。”
    他边说着边带大丫几个往后山走去。
    天色暗下来。
    风利得像刀子。
    宋时高大的身影佝偻着，身后跟着同样单薄无比的闺女们，很快消失在暗沉沉的夜色里。
    邻居大婶：...
    这口瓜吃得她都打嗝儿了。
    站在门外缩了缩脖子，往里喊道，“宋玉他爹，宋玉他娘！”
    过了好一会儿宋母才出来。
    板着脸。
    “他嫂子，有事吗？”
    大婶一脸担忧，“我刚才看见你家老大带着你几个孙女走了，这天又黑又冷的，你看要不要去找一找。”又劝她：“谁家没个争吵，牙齿还会磕到嘴唇呢，有什么事大家坐下来好好商量嘛。”
    宋母叹气，“老大那个人我是管不了的，他要走就走吧。”
    大婶：“...不安全。”
    “都是村里，有什么不安全的，他都是当爹的人了，总能照顾好他一家子的。”宋母皮笑肉不笑。
    大婶是真没说的了。
    她本来也是来看热闹。
    如此，明天的谈资更多了。
    另一边。
    宋时领着便宜女儿们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大丫裹紧身上单薄的衣衫，吸了吸鼻子，“爹，咱们...要去哪里？”
    “马上就到，别着急。”
    “哦。”
    话虽这么说，但实在心里没底。
    离开了家...
    那个家，虽然也不好，可到底有个住的地方。
    那是安全感。
    大丫姐妹几人跟在他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村尾走去。
    宋时步子拉得很快。
    大丫背着四丫，二丫三丫拉着手，紧跟在后。
    到了村尾还没停。
    一直走到村子后面一座塌了大半的房子前。
    大丫二丫三丫惊恐无比。
    爹爹爹！
    你真的确定吗？
    这是村里最最可怕的鬼屋啊，听说里面有吃人的妖怪的...
    爹你是不是要把我们拿去喂妖怪？
    爹呀...
    大丫都快哭了。
    风还在吹，树叶沙沙的，一眼望去漆黑一片，仿佛有什么可怕的怪物潜伏在阴影里伺机而动。
    她打了个寒颤。
    “爹...”
    快哭了好吗。
    宋时却无所察，自顾自走进去，很快，一簇微弱的亮光出现。
    桐油灯的灯光驱散了不少的恐惧。
    “愣着干嘛，外头不冷吗，还不快进来，傻不傻！”
    “哦...哦！”
    大丫忙领着妹妹们进去。
    进去就惊呆了。
    屋子里并不是她想象的是会吃小、、、孩的可怕场景，反而干干净净，一张四方桌摆在中间，地上也没有满地的灰尘茅草碎瓦片。
    “把门关好。”
    大丫把四丫放下来，二丫忙去关门。
    风被挡在外面，呜呜不满。
    直到烧了热水洗了脸脚坐在铺好的温暖的床上，几个丫还懵着。
    这、这就是离家出走？
    鼻子里是棉花晒干的好闻的气味，入手是软绵绵如云一样的触感。
    身在梦中。
    这一定是美梦。
    不要醒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