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香飘十里。
    别说几个仗着是男娃在家里无法无天的便宜侄子好几次要趁机抢肉偷肉吃，即使被锅铲敲了也没死心下次还敢来，就是刚才一直骂得哭天抢地劝都劝不住的宋母也在这浓郁的香味中恨意全消，急得抓心挠肺，唾沫直咽。
    “也不知老大做得怎么样了？我看看去！”
    宋母坐不住。
    且越想越后悔。
    鸡都杀了，下锅了，老大那个狼心狗肺的也断不会让到嘴边的肉飞了，所以这鸡今天是必吃不可。
    结果无可改。
    偏她刚才顾着生气顾着咒骂老大，一直被老头子拘在屋子里不准出去，没亲眼盯着，也不晓得那不孝子有没有偷吃。
    以前的老大是肯定不会，现在的嘛...
    她脸色焦急，“老头子...”
    老头子也是悔。
    老大那张嘴不管得理还是不得理都是不饶人的。
    他怕被怼，又怕老婆子被怼了之后更加惹怒老大然后老大说出更加不利于小儿子的话来，就不让老伴儿出去。
    读书人最要紧名声，名声坏了，再有才华也没用。
    现在...
    “也不知道老大把鸡做成什么样了？他打猎还成，可要说这厨房里的事，他一个大男人的，什么时候下过厨房，可别把那两只鸡给祸祸了。”
    如此一想他也坐不住了。
    那可是整两只的红帽大公鸡啊！
    早晓得他就亲自盯着说不定还能劝下一只留着后面吃。
    “走，去看看！”
    他当机立断。
    两人打开门快步往厨房走。
    外面香味更甚，呼天抢地的直往鼻子里钻。
    老两口贪婪的深吸一口气。
    有鸡汤的浓香，也有辛辣酸爽的味道，夹杂着白米干饭的清新香味。
    卧槽五脏庙在咆哮了！
    两人放下一半的心，闻着多香，应该没翻车。
    另外那一半没放下也放不下的就是不知道老大偷吃了多少了。
    绝对会偷吃！
    宋老头两口子十分笃定！
    为啥？
    就因换成他们自己都完全忍不住，老大也是人，平时也吃草，吃草还都吃不饱的，忍得住？
    厨房已经进入了尾声。
    两人匆匆赶来时宋时正好把爆炒鸡杂起锅。
    锅里油滋滋。
    看样子还剩得有菜。
    宋母忙道，“别掺水别洗锅，把锅盖盖好，留着下顿炒菜吃。”
    那里面油汪汪的，可别浪费了。
    下顿不光是炒菜还是煮汤，味道都一级棒的。
    宋时没听。
    从蒸笼里舀了一大碗干饭倒进锅里开始翻炒起来，那白米沾了油，染上了菜色，他就盛出来了。
    用两个大碗。
    又从鸡汤盆里各舀了一大勺肉跟汤，对大丫二丫道，“快吃。”
    大丫二丫：...
    就...真的，就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有什么表情了。
    爹啊爹，你这是干嘛！
    爷奶就在一旁啊，脸比大门上贴着的门神还要黑。
    我们敢吃吗！
    我们敢应吗！
    你敢当着他们明目张胆的给咱开小灶，那咱也不敢伸手啊！
    怕被剁！
    宋老头宋母真是气死。
    老大这压根就不再顾忌他们了啊！
    换句话说，他们当爹娘的在老大心里再无威严。
    要了老命了！
    宋老头眼珠子瞪圆，心里默念着：静养，要静养，不能生气...
    宋母就没了顾虑，“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了！”
    宋时张大眼，啊了一声。
    宋老头见他这样就有不好的预感。
    每次都这样。
    胡搅蛮缠，怼起人来没个完，六亲不认的！
    果然，“娘你说什么呢，你这么大个人，我眼里装得下你吗，我不也没在你眼里我说什么了吗？”
    并没有哈。
    宋老头叹气。
    宋时：“你看爹又被你气得叹气了。”看着宋老头安慰道，“爹你别气，你气什么啊，真的要气，也要等娘把灶王爷得罪完了再气嘛，反正娘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她是熟手，肯定不会失手的。”
    宋老头一噎。
    猛转头，就看到老妻一脸狰狞难以控制的样子。
    顿时神情一凛。
    喝道：“好了！不就一碗饭，你要不想让两个丫头吃！你就自己端了吃！”
    那饭不能不用不错来说了。
    ‘不错’这两个字都配不上！
    多少人一辈子到死都吃不上这么一碗饭呢！
    他自己都想吃。
    宋母脸色发黑的伸手要去端。
    宋时耸肩，“你们要吃就吃呗，反正马上开饭了，要是一会儿喝不下鸡汤吃不下鸡肉，爹娘你们就只有在桌子上看着我们吃了。”
    两人：...
    宋母伸出去的手都顿住了。
    呃，这、这倒是。
    她刚才看了，两大盆的鸡汤，真要是让她只看不能吃，那比杀了她还难受，家里这么多人，老二老三一家可不是吃素的，绝对不会剩下什么。
    咬了咬牙，“谁要吃这个了！”
    说着狠狠瞪了一眼两个丫头，“死丫头片子便宜你们了！”
    又找出一个海碗盛了满满一大碗鸡肉跟菜出来，“我给幺儿留着。”
    老大多恨老幺啊，她可不会信老大会单独给老幺留。
    宋时也没管。
    让大丫二丫赶紧吃。
    过了明路，大丫二丫伸手去端的时候还是很小心翼翼，她俩自有记忆时就是家里的底层，这么多年来一直被搓磨，她们对宋母的恐惧已经深深融进了血液里，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爹，我能拿出去跟妹妹们一起吃吗？”
    大丫小声道。
    她是长姐，几个妹妹都是她一手带大的。
    她吃不了独食。
    光是端着那碗，米饭裹着鸡汤，香得不要不要的，可愧疚感几乎把她淹没。
    “不用，你吃你的。”宋时道，“二丫去把三丫四丫小丫喊进来，爹给她们另外舀。”
    二丫下意识去看爷奶。
    果然...
    “快去！”
    二丫：“诶！”
    就跑了。
    宋母气得不行，“老大你别太过分！”
    宋时不理她，也找出个大海碗，无辜道，“娘我哪里过分了，我这才有多少，五个孩子才吃这么点，小弟一个人就要吃那么多，到底谁过份啊！这么大两盆，几个丫头又不会上桌了，她们一口都吃不着，还不是都进了二弟三弟一家的肚子。”
    说着又愁苦着脸，“我这个原配生的到底比不上娘你的亲生儿子啊！”
    宋母听得头皮直跳。
    又要开骂。
    宋老头大吼一声，“够了！就照老大说的做！”
    烦烦烦！烦死了！
    菜都整好了还有心思吵架！
    要不你俩去院子里慢慢吵，劳资先吃了！
    不过老大你也真是会演，说着委屈，那手上的动作丝毫未见慢，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不光菜舀了，米饭也整了一大盆啊，就连那鸡杂也刨了一半进盘子。
    他也不在意。
    有大块的鸡嘎嘎吃，谁会在意那点子肉末星子，影响他拔筷的速度！
    宋时把饭菜端到自己屋子里，大丫也领着妹妹们进来了。
    宋二嫂满嘴酸话，“哟，大哥对这几个丫头可真是好啊，连饭都不出来吃了，跟那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可惜咱家不是那些地主员外，供不起啊。”
    宋时把几个丫头安顿好。
    关上房门。
    转身面无表情看着宋二嫂，“二弟妹这张嘴真的忙，既然如此，今天大概是腾不出空来吃鸡了，那就别吃了。”
    又对宋二说道，“你也真不是个男人，自家媳妇都管到别的男人屋子里去了还不吱声，可惜我挑得很，不是什么女的都看得上的，这种吃着碗里还瞅着锅里的不安分的媳妇还是二弟你自己收着吧。”
    鸡汤上桌。
    宋二肚子里馋虫翻滚。
    他极力控制嘴里汹涌的口水，“闭嘴！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也是间接反驳宋时的话。
    宋时冷笑。
    宋二嫂恨恨的剜了他一眼，招呼儿女赶紧坐好，一人赏了一巴掌才稍微缓解了下心的愤怒。
    宋时坐在原渣的老位置上。
    宋老头本来还想发两句言，感叹一番，又告诫几句的。
    结果，宋时直接伸了筷子。
    众人眼看着他把一大块好肉放进嘴里，那汤汁滋润得嘴巴都发亮了...
    我去这还能忍！
    赶紧伸筷！
    话到嘴边的宋老头：...
    旁边的宋母眼睛已然发绿。
    美味就在眼前，谁还要听你发bia言！分散注意力还浪费时间！
    宋老头也赶紧加入战局！
    再耽误下去，连骨头都没得啃了！
    宋家今晚的饭桌上尤为安静，又尤为的...战况激烈。
    别看两只鸡好似很多。
    恩，其实也蛮多，宋时还加了菜在里面一起炖。
    但宋家人也多啊。
    先前还分出去几碗。
    七个大人，六个半大孩子，两盆菜吃得干干净净连盆子都舔了。
    最后还都意犹未尽。
    别说那鸡肉真的太好吃了。
    明明这么多，怎么就感觉没吃够呢。
    这人呐，劣根性就去不掉，古人不是说过吗，饱暖思...呃，饱暖撕比。
    这人一吃饱，口腹之欲满足了，就想要搞事情了。
    宋三嫂捧着肚子眉头紧皱，“我好像，没看到鸡腿。”
    两只鸡得四条腿，然鹅她一条都没看到。
    她本来打算给两儿子抢一条的。
    “我也没看到。”宋二嫂说道，“大哥，鸡是你炖的，你不该给大家一个说法吗？”
    桌上的人都回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没看到。
    都盯着宋时。
    宋时冷哼，“鸡是我炖的，鸡还是我杀的呢，想吃腿儿啊，自个儿去鸡围里抓呗。”
    “没有劳资，你还吃鸡腿？鸡屁、、、股你都啃不到！”
    宋三嫂气得不行，“那鸡是公中的！”一家人的。
    宋时点头，“是是，所以你赶紧去鸡围里抓吧，抓到了腿都是你的，我保证一句都不问。”
    宋三嫂：“...”
    宋母：老娘的鸡到底怎么惹你们了，个个的非要死盯着它们！
    拍了把桌子，“想都别想！只这一次！谁要是再对老娘的鸡有想法，老娘饶不了他！”
    宋二嫂不满道，“那这次大哥杀了鸡，娘怎么不罚他！”
    明摆着说她偏心了。
    “老大他——”
    “啊，要罚我？既然这样，反正都是要罚的，我这就去把后院的鸡全都杀了，娘一次罚完吧，我也不怕，总不会让我这个原配的儿子给几只牲口偿命吧，只是到时候，那鸡你们可都别吃，吃完就拔刀，翻脸不认人，白眼狼看了都要羞愧而死的。”
    说着就往外面走。
    宋母都慌了。
    不，一家都慌了。
    赶紧追出去，“老大！站住！你给老娘站住！你不许动老娘的鸡！”
    宋时脚步没停，“我不想动的，我都吃饱了，是二弟妹三弟妹非要找事，我也没法子，真要让我偿命，我死了也要当个饱死鬼！”
    宋母真的气死。
    宋老头也来拉他。
    宋母转头抓起扫院子的大扫帚朝两个儿媳妇打去，边打边骂，“个坏心眼儿的东西！一天天的正事不干搅得一家子鸡犬不宁的！好东西都堵不住你们的嘴是吧！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老娘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把你们娶进来，天天上串下跳的...”
    又骂她们故意使坏。
    又想着法子偷婆家的东西使劲往娘家扒拉。
    她们也不敢还手。
    挨了好多下，被追着满院子的乱跑。
    别看宋母刚不过宋时，她身板子好，又有力气，收拾两个日常惫懒长了一身懒肉的儿媳妇轻轻松松。
    宋老头好不容易劝住宋时。
    松口气。
    更觉得胸口气不顺。
    狠狠踹了两脚蠢儿子，骂道，“连自己婆娘都管不住，孬货！”
    宋二宋三也是委屈。
    他们是真没吃到鸡腿啊，家里女人提出这个疑问有问题吗？
    没有啊！
    爹你之前不也怀疑大哥吗？
    就感觉被套了黑锅。
    宋时站在一边，操着手看戏。
    末了才拍着手恍然大悟：“瞧我这记性，真是被两个弟妹一气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才想起，我早就把鸡腿砍成几截了啊。鸡腿只有四个，咱家这么多人，怎么分啊，是不，砍断了不就人人都能吃到了吗！三弟妹，要不你去翻翻你啃的骨头，看看能不能拼出一条腿来？”
    他好心建议。
    却把宋三嫂臊得面红耳赤。
    她拼，她怎么拼？
    她连煮熟的鸡腿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拼个锤子啊！
    整个都没见过，更别提砍断的了。
    一场闹剧落下帷幕。
    屋子里。
    大丫二丫三丫看着安放在柜子里的海碗，里面三大条、、、腿、圆润润的泛着油光。
    都沉默了。
    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