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宋母就起来了。
实在是饿得着不住！
肚子里像是有只猫在抓似的，抓得她心肝脾肺肾无一处不难受。
只得爬起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
月亮还挂在天边，她从柜子里拿出早饭要做的粮食，又用钥匙锁好了，才站在外面骂人。
“个懒货！天都亮了还不起来！老娘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摊上你们这群不肖子孙！没瞧见都什么时辰了吗，是不是非要老娘煮好了喂到你们嘴巴里才算！”
“好好的嫁人不嫁，是不是要把老娘这一把老骨头啃干净了才甘心！”
...
骂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动静。
宋母气得直接去砸门。
“开门！死丫头，滚出来做饭！”
宋时一个翻身起来，一脚踹到门上，红着眼吼道，“吵什么吵！睡个安生觉都睡不好，一天天的像条疯狗似的到处乱咬人！”他一边骂一边开门，看都不看被吼愣了的宋母一眼，风一样的朝原渣爹娘的房间冲去。
宋老头还眯着。
老人觉少。
他早醒了，饿醒的，就是不想起，这天又冷了，就在被窝里裹着。
他自然也听到了老妻这清早起床的‘吊嗓子’。
几十年来都习惯了。
年纪大了，总不喜静，觉得不吉利，老大也着实该敲打敲打了。
谁料一声巨响，吓得他心脏都差点儿停了，还没揭开被子，就见自己屋那门板倒了下来。
砰咚的一声。
灰尘扬起。
外面是老大那张喘着粗气眼珠子爆红的脸。
像要杀人。
“你、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
“宋大你疯了吗！你这是在做什么！！”
宋老头气得都结巴了。
他的门...
手指颤抖，嘴唇颤抖，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想骂老大不孝顺，骂老大枉为人子，骂老大是不是有病，骂老大...
但那些，他昨天早就骂过了，完全没有用！没有用！那挨千刀完全听不懂人话，歪理还一堆！
打也打不过！
也完全不认罚！
他真的，这么多年来，分家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无助过，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束手无策。
子壮父衰啊，悲哀。
“你又在闹什么？你还想不想让这个家好了？你就不能让我过两年安生日子吗？是不是要我死了你才满意！”
宋老头捶胸顿足老泪横流。
真是可怜啊。
宋时全无一丝愧疚，他脸上怒意未消，大嗓门完全把对方的指责压了下去，“爹！你到底是为什么！你瞎了吗！给咱家娶这么个泼妇回来！毫不讲理！毫无规矩！一大早就闹闹闹！是不是非要把祖宗都闹起来才甘心！”
“祖宗要是被扰了清梦生气不保佑家里怎么办！”
“万一影响到小弟考秀才怎么办！”
“我真的是服了！”
“家里天天吵吵嚷嚷的，风水都坏了！再好的财运运道都被吵走了，还干什么，一家子等死算了！”
“这个人真的不是有人故意要害你的吗！”
宋老头这下真的懵了。
这...这...
宋母赶过来就听到大儿子这一番可谓是大逆不道的话，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号啕大哭，“老天爷瞎了眼啊，叫老娘生了这么个讨债的，老娘前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老天爷你怎么不把老娘收了去，怎么不一道雷劈死那个不孝顺的东西！”
宋时冷着脸，“我宋家才是倒了霉。说不定就是因为你坏了风水，才只叫小弟得了道士的青眼，明明二弟三弟小时候也不差，非常聪明的，说不定咱家就是一门三秀才了。”
现在，连个屁都没有。
空的。
宋二宋三在屋里听到这话，一时间都愣住了。
尤其是老三。
他愣了好久。
是啊，小时候村里谁不说他机灵，说他长得也好，就是现在，他在朋友群中也是聪明的一个。
可父母却从没想过要送他去读书。
他若是去读了书...
宋三咬牙，只觉得自己的前途真的被耽误了。
宋母都被他骂懵了。
“我是你娘啊！”她凄厉道。
“那你也不能害得我宋家不能光宗耀祖。”宋时义正严辞。
宋老头本来也是恨儿子搅得家宅不宁的，但光宗耀祖四个字一出来，他就没话说了。
老话有云，家有贤妻旺三代，反之...
他看了眼满脸通红怒意不消一连生了五个女儿的大儿子，又想到年近而立一事无成成天只知道闲逛的二儿子三儿子，深深打了个冷颤。
宋母一心跟儿子斗法，并没注意到他的脸色。
嘴里骂得越发难听。
宋时握紧双拳，心里却想着：骂吧骂吧，骂得更凶点吧，只骂我一个怎么成，我可是姓宋的，我的列祖列宗还等着呢。
这乡下妇人骂架一向无所顾忌。
什么草你的、、祖先啥的，断子绝孙什么的，生儿子没那个啥...
这都很日常。
宋母骂得欢，见大儿子一脸沉默一副被自己骂傻了的表情，心里得意无比，无比的解气。
小样儿，跟老娘斗，下辈子吧！
然鹅还没等她笑出声，就见那死比犊子转头悲戚的看着老头子，声音悲怆伤恸，“爹啊！你都听到了吧！你听听娘在说什么啊！她这么骂我，骂宋家的子孙，骂宋家的祖宗，她怎么骂得出口！列祖列宗在地下听着别人骂他们的后人应该怎么想！死了也不得安宁啊！他们安宁得了吗？后人天天被个妇人骂，骂得狗血淋头头都抬不起，被个妇人死死压着，再好的运气都被压没了！他们心里头有没有怨，有没有投胎，天天听着娘骂他们，骂他们后人，他们还有心思去投胎吗？咱们这个家里乌烟瘴气的，你说是不是祖宗们早就对咱家不满，早就不愿意保佑咱们了。”
“不保佑还好，若是，若是祖宗们恨咱们，那...”
这个时代的人还是信某些东西的。
宋老头听得浑身发冷。
“住嘴！住嘴！”
他死死的盯着宋母，目光又落到宋时身上。
这两个人，他这辈子摊上这两个人，是要害死他呀！
宋老头一口气没上来，生生气晕了过去。
宋母：“...老头子！”
扑上去哭。
宋时功成身退，说了句，“我去请大夫。”
就跑了。
宋家一早就吵闹得很，有人实在忍不住爬起来看热闹，就见宋大跑了出来，忙拉住他，“你家又是什么事，吵死了都。”
宋时叹气，“我娘看不惯我，天没亮就爬起来骂我，我爹听到她骂我老宋家的祖宗十八代，气得不行，说我宋家的风水运道都被她骂没了，哭着向列祖列宗告罪，最后气晕了过去，唉，你说我娘怎么这样，她再不高兴我，单骂我就成，哪能骂我祖宗呢，我祖宗也是无辜，好好的在地下安息着还被骂了，冤不冤枉？”
有邻居确实听到宋母骂人了。
也有人听到他吼，便问。
“我是太生气了，一时冲动，我特别后悔。”
那人：“...”
“行吧。”
宋时叹气，“我爹也是后悔，捶着胸口说当初娶亲时就该多看几家，娶个斯文懂礼的多好啊。”
“唉，不说了，我要去找大夫了。”
说完就跑了。
看热闹的人：...
眼冒八卦之光。
这是嘛意思？
宋老头这是后悔了？
不过宋大的娘确实泼辣，骂人也确实够难听。
说起来，未来的秀才老爷有这么低俗出口成脏的娘也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