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兰定定的看着母亲，眼中是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李桂芬也不知是不是良心发现，她见女儿这副模样，立马流露出心痛的神色，一把抱住女儿，将女儿搂在怀里，语带哭音的说道：“春兰啊，我的乖女儿，你别这样，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妈妈怎么会不心疼你呢？”
    王春兰在听到母亲的话后，眼中再次迸发出希冀的光芒，“妈……”
    只听李桂芬继续说道：“可你弟弟……他这不是病了吗？妈也是没办法啊！但凡有别的法子，妈也不会这样逼你啊……”
    王春兰闻言，眼中才升起的那一抹光芒再次黯淡下去，她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说道：“所以就要牺牲我，对吗？”
    李桂芬：“春兰啊，你弟弟还没结婚生子，咱们老王家还没有香火延续，妈还没能抱上孙子呢……”
    王春兰绝望的闭上眼睛，有气无力的说道：“我肚子里的，就不是您的外孙吗？”
    李桂芬似是皱了皱眉，“这外孙和孙子怎么一样？”
    王春兰自嘲的笑了笑，眼泪不受控制的滴落，“是啊……是啊，外孙怎么一样……”
    这回，李桂芬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王明辉不耐烦的说道：“哭哭哭，不就是一点寿命吗？你一个女孩子，爸妈供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对你够好的了，现在要你一点点回报，就磨磨唧唧。我可是我们家未来的顶梁柱，妈说的还不清楚吗？你是想看着我们家绝后是不是？”
    王明辉这话说的理所当然，一点都没有对姐姐的愧疚，借命这种事也能被他说的理直气壮。
    李桂芬这回倒是拍了一下王明辉，示意他不要说了，“怎么和你姐姐说话呢？”
    王明辉翻了个白眼，根本没把母亲的训斥放在心上，“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李桂芬没再搭理自家宝贝儿子，而是轻轻拍了拍王春兰的后背，语气温和的说道：“春兰啊，妈错了，其实妈也舍不得让你去借寿。”
    说着，李桂芬的目光向下，重新看向王春兰的肚子，“春兰啊，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用这孩子来做交易，人不都说，孩子只要没出生就只是个细胞而已，咱就用这个细胞来交易，直接换你弟弟痊愈。”
    王春兰原本已经死了心，可在听到亲妈说这话的时候都不由的露出震惊之色，她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肚子，嘴唇开合，身体止不住颤抖，却因为激动和震惊反而说不出话来。
    戚七适时的开口道：“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一下各位，交易双方必须自愿，这孩子恐怕还没办法张嘴吧？”
    李桂芬气愤道：“这孩子都没出生，他懂什么？他就是个细胞，是春兰的细胞，当然是春兰说换就能换了！”
    戚七：“他已经有自己独立的灵魂，否则没有灵魂的细胞，凭什么值这个价？”
    李桂芬：“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样？”
    戚七：“方案我已经给你了，客人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寿命和灵魂来换儿子的命，又何必假手他人？”
    戚七此话一出，不论是王春兰还是王明辉全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这李桂芬可是口口声声说她自己做不了交易，才把女儿拉来的，现在听戚七的意思，李桂芬是把自己的一双儿女全都给骗进去了。
    王春兰没有说话，可王明辉却是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的母亲，“妈，她说的是真的吗？你也可以把寿命借给我？”
    李桂芬恨恨的瞪了一眼戚七，然后又有些心虚的给儿子解释道：“哎呀，妈都多大岁数了，真要借二十年寿命给你，哪还有命来照顾你？”
    “那就借十年的，其它的再找我姐。”王明辉说话的语气和方才如出一辙，同样的理所当然，同样的理直气壮。
    李桂芬皱眉，“你是盼着老娘死是吧？这种话也说得出来？你妈还有几个十年好活？你这个不孝子，都惦记到老娘头上来了？”
    王明辉脸色也不好看，但他还是将目光重新放在了王春兰的身上，“姐。”
    王春兰闭着眼睛，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她深吸一口气，忽的睁眼看向戚七，语气决绝的说道：“戚老板，我愿用十年寿命和你做交易。”
    “噢？”戚七挑眉，没想到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这姑娘竟还能被pua成功。
    李桂芬和王明辉却是面露欣喜之色。
    但王明辉还是小声嘟囔了一句：“才十年哪够啊，真小气……”
    李桂芬打了一下儿子的腿，笑着说道：“十年也行，十年也行，春兰呐，你可算想通了。”
    王春兰却连看都没看二人一眼，而是一瞬不瞬的看着戚七，语气冷漠而坚定：“我要和这两个人断绝一切亲缘，就当我从来都没有过家人，我希望他们不再记得有我这个人，我也不愿再想起他们，不知道十年寿命够吗？”
    李桂芬惊的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王明辉也同样是不敢置信的样子，“你宁愿用十年寿命和我们断绝关系，也不愿救我？你怎么这么自私？”
    王春兰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冷笑道：“我自私？你们用亲情来绑架我，就不自私吗？你们让我主动献出四十年寿命就不自私吗？你们打我肚子里孩子的主意就不自私吗？”
    李桂芬怒道：“我这么多年是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要不是我供你读书，你能有今天吗？现在只是要你回报一点都不肯！我真是白养你了！”
    王春兰自嘲一笑，“是啊，您从小就告诉我，要照顾弟弟，照顾弟弟。
    我也一直是这样做的，那时候，我人还没有灶台高，就要在踩在板凳上烧菜做饭，肉是弟弟才能吃的，女孩子只能吃青菜。
    小学时，要不是村长找上门来，我怕是连义务教育都念不完。
    高中时，要不是校长给我们这些女孩子提供了食宿，我哪有机会继续念书？
    我好不容易考上重点大学，你却要将我嫁给隔壁村的张麻子。
    要不是我和你们说，读了大学就能赚大钱，并答应以后赚了钱都往家里寄，我怕是没有机会走出那座山吧？
    这些年，我前前后后也往家里汇了四十多万吧？
    我和嘉齐结婚的时候，咱们家可是一分钱嫁妆都没有。
    人嘉齐总不欠您什么吧？
    可王明辉生病了，我们少说也花了十多万吧？
    该照顾的，我也照顾了，能给的，我也都给了。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做的足够好，足够多，您就会爱我。
    如今看来，是我错了，大错特错！
    这个家从来就没有我的位置，您也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在您眼中，只有您的宝贝儿子。
    既然如此，那以后也不必再做一家人了，就当你从没有生过我这个女儿。”
    王春兰一口气将心中的委屈说完，她发现，原来人一旦接受了父母不爱自己的事实，就变得无所畏惧了，以前的那些不甘心和不理解，突然都释怀了。
    她终于放过了自己，也放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