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关急速闪到了巫零身后,看“族长”现在这个似乎随时有可能爆发的样子,他怕伤及无辜。而巫零,这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孩童,此刻却让人感觉那么的高大。
巫零望着这个双膝跪地,双手歇斯底里蹂躏黑沙的高大男人,还有匍匐在他背后不断轻轻揉蹭着的绿藤,有种酸酸的滋味。她想起了四个族长中唯有这个族长时常与母亲有所交流,也是唯有这个族长看自己的眼神是温柔的。而这族长,偏偏又是个假的。
假族长缓缓抬起头来,面部抽搐,不停喘息,“你母亲,”他挣扎着望向巫零,“知道我是谁吗?”
“母亲知道吗?”这个问题巫零早就隐隐在问自己了!为什么母亲只让我向他求助?向一个来路不明胆敢冒充族长的人求助?母亲不知道?不会!在巫零心目中母亲知道一切!那是为什么?
假族长慢慢直起腰来,但仍是跪着,继续道:“你母亲是我来到这里,第一眼见到的人,我记得!”
“来到这里?”木关见假族长仿佛渐渐恢复了理智,便从巫零背后挪了出来,“你不是这五螺人?”,他把‘这里’,理解为五螺世界。同时,木关自然想到了巫一早就知道这家伙不是族长而一路包庇。但,这又是为什么呢?
巫零的手心出汗了,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假族长,但又想到既然母亲让自己有困难就只能找他,那他就至少不是什么心存歹念之人,更何况,他刚才竟然还推辞了那海虫草咧!
巫零犹豫不决,木关若有所思,假族长似乎被石化了一般。没有言语,没有风,四周寂静无声。
短暂的沉默过后,木关突然叫了起来。
“破顶失败!”
“破顶失败?”巫零重复着。
“破顶失败?”假族长的语气毫无头绪。
“如果这真是源于破顶失败,那么你自然不知,巫零大人更是不知!”
“什么叫我更是不知?”巫零不服气地道,她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孩童。
“巫零大人啊,”木关道,“您那时还未出生,而恰好巫一大人又不愿把这事告诉你,那您自然是不知了!”
“那你说说看!”巫零道。
“这事在当时可谓是人尽皆知,只是之后却又无人敢开口提及罢了!”木关清了清嗓子,压低语调继续道,“那次,目东族长驾驭直腔鹦鹉螺破顶而上,去那沉船海域。却不想返回时不是乘螺而归,而是在绞头蕨的包裹下从天而降,重重砸入南郊无底冥河。那落水之声竟然传到了十里之外的五螺殿中,巫一大人闻声急速而至,将目东族长从河中救起!”木关说得眉飞色舞,好像自己当时就在旁观。“随后三族族长相继赶到,见目东族长胸口破裂如洞,血流不止,纷纷施法相救,却似已无力回天。于是,巫一大——”
“目中不是有那海虫草的吗!?”巫零怒目打断木关道。
“海虫草?”木关嘿嘿冷笑两声,阴阳怪气地道,“那东西,除了他目中老儿还有谁能用得上吗?”
“那接下来怎样?”假目东道。很明显,这些事他也不知道。
“巫族虽是历来便被其它各族排挤,巫一大人却是心高气傲,绝口不提那海虫草,就连那随处可见的换血蜈蚣她也不屑借上一借……,等等,”木关说到兴头上竟然自己打住,“等等等等……”
“怎么了?”巫零焦急道。
假目东见木关神情似在回忆或思考什么,便没有急于发问。
木关乌溜溜的黑眼珠转个不停,最后如同讲悄悄话一般地道:“有件非常非常重要,而且是不得不提的事,我们从开始到现在都忽略了!我也是刚才说到那九足蜈蚣时才想到!”
“什么事?”巫零见木关这神神秘秘的样子,声音也压得很低。假目东更是竖起了耳朵。
“我在叶库多年,博览五螺历史,有件事是毋庸置疑的!”
“说!”巫零急了。
木关偷瞄了瞄假目东,翘着嘴似在对巫零一人道:“这绞头蕨,可不是一般的认主!”
此言一出,巫零,假目东,甚至刚刚说出此言的木关,脑袋皆是嗡嗡作响。
半响过后,半假目东猛然站起,扒开了胸前的青色鳞袍。
胸腔正中,一个被气蘑填充着的锥体大洞看得巫零木关口瞪目呆,心生寒意。
“这伤,已经贯穿了胸背。”半假目东道,“无论我是真目东,还是假目东,这命,都是巫一救的。只不过我不知从何时开始,总觉得自己是在浑浑噩噩,失魂落魄地度过每一刻。我接受了我是目东族长这个人人都用行动告诉我的现实,但却总是隐隐约约中感觉到自己是另一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怀疑这伤,把我的心带走了!”半假目东拍了拍胸脯,合上鳞袍,就再不言语了。
又沉默了一会儿,木关提示大家该往前走了,再不走说不准目中就会追来了。于是,巫零开路,三人各怀疑惑与忧虑继续前行。可才走没几步,巫零便停了下来。啪啪啪,三个气蘑应声脱离三人,收入巫零囊中。
“前面有东西……”巫零发出耳语之声。
“绞头蕨也有反应。”半假目东全身紧绷,绞头蕨蓄势待发。
“会是什么?”木关趴了下来。
脚步一停,四周顿时寂静无声。
一种极其微弱的“沙沙”声从远处的黑暗中飘来,时有时无。
“慢慢靠近!”巫零向半假目东道。
绞头蕨拉长,根须为足,载着三人朝那声响处无声无息地掠去。
“停!”巫零声轻语重。“我看到了。”
“是什么?”二人异口同声。
“不----,不知道-----”
二人从巫零的回答中听出了恐惧,甚至还有些哽咽。
“要走近些吗?”半假目东问。
“不,也许,也许,那,那也看到了我们------”
二人这时才发现,那“沙沙”声消失了,或者说是停止了。
“要跑吗?”木关打了个冷颤,他从巫零的言语判断,是跑的时候了。
“不,”半假目东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能听得出决不妥协的味道,
“有我在!”
是的,半假目东想起了之前的战斗中目中族长的那句话----“目东可不像你这般胆小怕事,若是他,早出手了!”
刚才已感觉自己浑身冰凉,几乎不能动弹了的巫零听到半假目东的话,回过了神来,或者说是回过了魂来。她没有上一刻那么怕了。
“那是什么,我不知道,”巫零道,二人听出了她的嘴角在抽搐,“他有短短的头发,有大大的眼睛,但,他,他没有鼻子和嘴-----”
“要跑吗?”木关打断了巫零。
“有我在!”半假目东再次强调道。
“他有四只,不,六只手,他,半蹲着,而且,而且----”巫零的恐惧没有如刚才般减轻,反而又加重了,“而且我在对你们说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不,不,---------”
绞头蕨都能感觉到巫零在颤抖!
“我能看到,他,也在盯着我们看!”
“救命啊!!!!”木关嚎叫着跳下绞头蕨,钻入另一个黑暗。
听得出,他喊出的这三个字,发自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