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挤过巨鲸背上的洞,把鹦鹉螺照得瑰丽,将田斓映得娇娆。
女孩蜷缩着身体,双眼紧闭,面带温柔,似乎,还在做着美梦。
“啪——啪嗒啪嗒啪嗒——”
这声音由大渐小,扰了女孩的好梦。她打了个翻身,舔了舔嘴角,又入梦了。
“啪——啪——啪嗒啪嗒——哒”
又来了。
女孩伸了个懒腰,迷蒙着双眼,慢慢坐了起来,同时下意识地将鹦鹉螺紧紧握在手中。
“啪啪哒——啪啪啪啪哒——啪嗒”
“是鱼!”女孩叫到,“是活鱼!”
一堆臭臭的鱼虾尸体旁出现了三条秋刀鱼!一条鼓着眼睛,气喘吁吁,已不能动弹。一条“啪嗒啪嗒”地垂死挣扎。还有一条正活蹦乱跳着呢!虽然它们只有拇指般粗细,但对田斓来说,真是救命的稻草!
女孩小心地把鹦鹉螺纳入怀中,快速把三条活鱼用衣服兜起,想也没想,开始在那堆死鱼烂虾中左掀右翻起来。
不多时,一片半个巴掌大的龙虾断尾便出现在女孩手中。那断尾一头厚一头薄,薄的那头如刀刃般坚韧锋利,正是趁手的好工具。于是,手起刀落,不消半刻,三条秋刀鱼已成刺身。
九月是食用秋刀鱼的好时节。这鱼若是在爹爹手里,则会配以姜末,青柠,再加上些龙须菜——定是肉质软润,味道香甜!
女孩鼻头一酸,想起听陆伯伯说过,爹爹用海蛎子熬成的浓汤代替母乳,才将自己养大,他那手背上交错的疤痕,便是不分时节下海采蚝的证明。当然,这双手也教会了自己结网捕鱼——鱼——“对,哪儿来的活鱼!?”被饥饿冲晕了头的田斓这才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唰”,
一个东西从那鲸脊洞口闪过。
“唰”,又闪过。
田斓揉了揉眼睛,再看。
“是红色的!”女孩确定。
她知道,现在这鲸是浮在海面上的。那么能在鲸背上跳来跳去的,只有海鸟!
没错!鱼定是这海鸟投下的,它想救自己!
可女孩怎么也想不出,也从没听爹爹提起过,什么海鸟的羽毛是红色的。
“啾啾啾——”
“咻咻咻——”
女孩开始学起了鸟叫。
可这鸟没有一丝回应,甚至,再也没有从洞口一闪而过了。
田斓还是决定先吃,再来守那鸟。
于是三下五除二,她便吃掉了刺身。
为了保存体力,她面朝着那个洞躺下了。眼下,第一是等等看到底是“谁”投下鱼儿给自己充饥。第二,得想办法从这鲸肚子里出去。女孩非常清楚,虽然不知道是为啥,但这鲸,大多是已经死掉了。要不了多久,鲨鱼就该来了。可这洞距自己足有一丈,四壁又是滑溜溜的,怎么办?
如果爹爹再会怎么办?女孩在记忆中快速搜索起来。
自从自己第一次捉到那条彩色的小鱼,爹爹似乎变得开朗了许多。砌塌了沙堡,弄破了风筝,搅乱了鱼线………在自己插起腰,翘起嘴生气的时候,爹爹都会绕到自己身后,突然给咯吱窝来个痒痒挠。等自己一笑,再帮着重起沙堡,修补风筝,理清鱼线……而在那之前,爹爹除了给予帮助,只是笑笑而已。自己是爹爹的尾巴,这尾巴是自己给安上去的,但爹爹不但没有想要甩掉,反而还给予了加固!不用自己说,爹爹做任何事都会带上自己。
“对了!”
女孩跳了起来,一幅爹爹带自己去临镇摘椰子的记忆画面,浮现在她脑中。
“有了!”田斓扯下麻衣下摆,撕成四条,分别缠于双手双足,又操起龙虾断尾,行动起来。
一刻钟,女孩马不停蹄,以右手掌心满是浸血伤口的代价,开辟了一条逃生之路!
那是用龙虾断尾在鲸鱼的胃壁上割出的一个个镂空肉环!
田斓边割边上,一踩一抓,一登一攀,已然到达巨鲸背脊!
而就在女孩脚踏肉环,扭着身体,用断尾吃力地割掉鲸脊洞旁的彩皮后,一只大手拽着她的臂弯,把她拉上了鲸背。
女孩打了个冷颤,差点儿又跌回鲸腹。
拉她上去的不是手,是爪!
一只与女孩齐头高的红鸟突现眼前!
田斓见这鸟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是火红,诡异至极,吓得冷汗淋漓,跌坐下来。
谁想这鸟竟然弓下身子,引颈在自己面颊上磨来擦去,很是温顺。女孩更没想到,惊魂未定的自己对红鸟的亲热并不抗拒,反而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只是不一会儿,便抬手去抚摸那鸟的羽毛了!
一番亲热过后,红鸟“嗖”地一曲身,用尖嘴在爪臂上啄出一个鲜血直流的口子,并伸到田斓口唇前,似要女孩吮吸。
田斓会意,内心未做任何纠结,双唇便迎了上去。
也就是在鲜血进入口中的一刹那,女孩脑中出现了一个绘声绘色的走马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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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句找了把铁锹,在院子里的那片马鞍藤间挖了个一尺多深的坑,埋下了鹦鹉螺。
他不知道,这枚从红鸟腹下拔出的东西究竟有什么魔力。但他觉得有一天,田斓会想知道。他也想不通,如果魔力来自这螺,为何红鸟没了它,也听命于“半蝶”。难道这螺有很多颗?他更不知道,这鹦鹉螺早在自己被捆在“红色阶梯”上时,就被塞进了一颗种子。
田句踩实土,再仔细地盖上了马鞍藤,便转身走进了屋子。他来到熟睡着的田斓床前,蹲下,贴近,端详她的容颜,抚摸她的脸颊,感觉她的鼻息。再次重温女孩第一次在滩涂上用自己给她做的小网兜捕到小鱼的情景。那是一条没来得及随潮水返回大海的小鱼。尖尖的嘴巴一张一合,银色的肚皮显得那么冰冷,之外的鳞片却是五颜六色,在夕阳下闪着暖光。
当女孩兴高采烈地兜着这鱼摆在自己面前,抱着自己的手臂摇晃时,自己看着她小小的脸蛋,沉默了许久。
最后,自己一把将她举过头顶,面朝大海,放声呼喊——“你是我的女儿——”
鹦鹉螺在自己胸口跳动,这呼喊,也许传到了远方的海。
夜似黑洞,月光如霜。
田句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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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驹过隙间,已是恍如隔世。
田斓咬牙忍痛,解开缠于右手的布条,并从怀中取出鹦鹉螺,紧紧握住。
“啊————”
田斓失声大叫。
只见那鹦鹉螺碰上她掌心渗血的伤口后竟硬生生地镶嵌了进去!
几乎同时,一股炙热的感觉爬上女孩背脊,就像快被烈火熔化的两把利刃,在她脊柱的两侧割开了口子!
女孩痛得双手撑地,跪了下来。
还好,这感觉,只持续了不过五秒!
田斓喘着粗气,渐渐露出了微笑。
因为这刻骨铭心的疼痛,变成了温暖舒畅。
“爹爹——我来了!!!”
月光下的深蔚蓝海面泛起彩光涟漪,
那是一对斑斓巨翅,在波涛中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