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这些,是不想否定你的喜欢和你的人,小姿。”舒白竹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只有一米六五,站起身时,要微微抬头才能和姿意对视。
“你记得,高三那年你跟着我回家,看见我爸为家里的厂子苦恼,为了表现自己,跟他提可以投资的事吗?”
那时候她们都还年纪小,姿意迫切地想要给舒白竹安全感,舒白竹也还未真正看清家中人各怀的心思,舒父有困难,姿意能帮,她们就这么提出来了。
姿意敢提,舒白竹也没反对,舒父在短暂的震惊过后,欣然接受。
明里暗里开始打听姿意的家世。
姿意也没什么好瞒的,她妈妈是做什么的,班上同学几乎都知道,也都知道春阳小屋是她家的,隔三差五就来她家光顾,至于她爸是做什么的,除了沈知茗和舒白竹,姿意倒是没怎么提。
玩得好的同学只以为姿意是离异家庭,姿妤单亲带娃这种。
舒家人要打听,姿意也没想隐瞒,家世大大方方地摆在这里。
舒白竹发出一声笑,笑声过后,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滑了下来,看得姿意心里难受,在桌上抽了纸递过去,“所以,你是不想我给你家里太多吗?”
“我妈去商场购物,要记你的账,你说行,阿臻要买什么限量款的球鞋,一双一万多,你也说好,小姿,我知道这些钱都是你看在我的份上才答应下来的,可……”
舒白竹无力坐了下来,双手捂面,泪水顺着指缝流淌,“我不是不要你花那些钱,可他们喂不饱,我父母明明并不喜欢你,却还要利用你对我的感情,让你给他们花钱给他们资源,我不想你被他们当成傻子,我也不想他们变成如今这样,是我完全认不出的模样。”
姿意和她的家人,对舒白竹而言就是一道难解的选择题。
“我和你说过,让你别理他们,你总是不听我的,告诉我没关系,我不知道要怎么做,小姿。”
舒白竹说的足够委婉,她的父母何止是不喜欢姿意,在姿意看不见听不见的地方,他们肆无忌惮贬低姿意是“人傻钱多的冤大头”。
可这些话,舒白竹能原模原样转述给姿意听么,她不能,“就因为你一直不听我的……”
“你怪我,是我让你的家人变成了这样。”姿意哑着声音,“所以你总是对我很冷淡,是不想我再给你的家人花钱,也是真的在怪我。”
空气凝滞了好一会儿,除了姿意的呼吸声,就只有舒白竹的低声抽泣。
“是……我怪你,姿意,我以为我的家庭本来是一个幸福的家庭。”
和姿意对视的那一瞬间,舒白竹才用纸巾擦干净的视野再度被热泪所模糊。
这是她最不愿意承认,又不得不在姿意面前承认的事。
姿意深吸口气,不知要怎么说,她揉着太阳穴来回走了几步,语气有些冲,“舒白竹,我不是刚愎自用不想听你的,是……”
话到一半,姿意几乎是气结,她痛恨自己直到这一刻竟然还想着要给舒白竹留面子,保护她的自尊心。
“我知道,不是你不想听我的,而是我的父母,我哥还有阿臻找上了你,”舒白竹替姿意说出了没能说出口的话,“他们用我作为筹码,你拒绝不了,对吗?”
“我其实一直想告诉你,你家里人……”姿意再度被她纠结的心思绕到语塞,气得倒了满满一杯茶水,站在桌前三两口一饮而尽。
“我家里人没那么爱我,甚至他们不爱我。”舒白竹扯了扯嘴角,“以前你上我家吃饭就总在饭桌上怼我爸妈,那时我还在桌子底下踢你,让你收敛一些。”
父母给她编织了一场美好的梦境,让舒白竹以为父母的爱是平等均分给他们三个人的,可随着年纪长大,她才发现,原来梦境脆弱的就像是一个肥皂泡泡。
爱或不爱,一眼就能看明的事,她却好似执迷不悟的局中人,自欺欺人在局中待了这么多年,甚至偏执地把让姿意承担了她对家中不公的怒火。
“我以为你高傲,以为你桀骜,”舒白竹满心的嘲讽终是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是笑她自己的可笑,也是笑这个世界奇怪的规则风气,“其实你才是那个,愿意给予我很多爱的人,明明在生气,还是想为我留一点体面,不想我太难过。”
“所以,我们不合适,小姿,那晚你改主意,不想和我订婚,我为你的选择感到高兴,我也是……真的轻松。”
要不然,她们在一起也不会幸福,她对姿意的感情实在太过复杂,姿意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就要被迫承受她的家庭。
她想让姿意好,就只能克制所有的感情,姿意从她这得到的只有委屈。
姿意想,以舒白竹这样的骄傲性子,她抽身离去,避开所有属于舒白竹的难堪,才是会让舒白竹真正开心的事。
她重新坐了下来,碗里的鱼肉已经彻底冷掉,可姿意还是把那一块鱼肉送入了口中。
冷掉的鱼肉带着难言的腥味,姿意却在鱼肉中品出了别的滋味,兴许是释然,在得到舒白竹亲口承认过的喜欢后。
心里存的那点不甘在呼吸间仿佛散了。
“算了,都过去了。”姿意拆了包小湿巾,擦干净手,冲着舒白竹弯了弯眼,“过去的事。”
在她重生的那一刹那,又或者说,在她上一世彻底咽气的那一刻,她和舒白竹就已经再也没有可能了。
“是,希望你能找到幸福,小姿。”舒白竹举起桌面上的高脚杯,高脚杯中金黄色的茶水晃动,“以茶代酒,祝福你。”
“你也是,”姿意举起酒杯,和舒白竹的碰了碰,玻璃杯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以后有什么麻烦事,还是可以来找我,感情的事过去了,认识多年的情分不会过去。”
舒白竹轻嗯了一声,红肿的眼睛对着姿意轻眨,眨着眨着,眼眶又开始发酸,但这次,她忍住了。
“那要是我和秦郁欢在资源方面争起来了呢?”
姿意:……
“我没想到你居然是会开玩笑的人。”
让人有种活见鬼的荒诞感。
“或许因为说开了吧,”舒白竹故作轻松,“小姿,还是为过去我对你的冷淡和责怪说声对不起,你无辜躺枪,成了我的撒气筒。”
也对不起,没法回应这份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