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福珀向神父挥出第一拳，整个西方群体一下子骚乱起来，不少年轻的军官都将怒火发泄在这些兜售天国券的神棍身上。
    宗教集团也不是吃干饭的，双方很快扭打在一起。
    “打！”
    “好好，打死他，打死他！”
    “……”
    原本还在因为苏牧是哪位神明星君下凡而争吵的东方人，一下子被吸引走注意力，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喊着。
    东方人早就看这些神父不爽。
    神嘛，买两炷香拜拜就得了，灵就再买点香火，不灵赶紧换个神。真有傻子花光积蓄去买一张张废纸，祈求死后上天国享福？
    一堆破纸几个单词，这不纯忽悠？比道观做法、寺庙卖香火还赚钱！
    年轻军官集体殴打教会神父，这件事一下子在城邦中炸开，西方的红血民众纷纷上前保护他们的信仰，与蓝血贵族们对峙。
    福珀引发的小骚乱在短时间内发酵成大混乱。
    城邦巡防军团立即出动，开始镇压暴动、平息混乱，原本吃瓜的东方人见事情闹大，赶忙上去劝架，他们质朴的思想中，骂街可以、打架更好，但玩命不行！
    “好了好了，差不多就行，差不多就行！”
    几个东方人联手抱着暴走的福珀，将他拉到一边冷静冷静。
    “别拦我！”
    福珀说着东方语，大声喊着：“我今天非要打死这些混账虫豸，我们在前线打仗，他们在教会念经，不忙帮也就算了，今天凯旋的日子居然还要搜刮平民的骨血！”
    “老子忍他们很久了！”
    “老子们上前线打仗，就是要立功授英雄，然后回来揍你们这群混账王八蛋！”
    身边的东方人赶紧劝解：“知道，知道，我们知道他们混蛋，但是别把自己搭进去，你们的异端审判所还是很霸道的。”
    “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福珀气血上头，怒气难平。
    巡防军团赶来，拉住乱战的人群。
    凶神恶煞的巡防队长掂着棍子想看看挑起事端的家伙，在侧面吼着：“喂！小兔崽子，你是哪家的混账，竟然殴打神职人员？”
    你最好是有点关系，不然我真的有点手段！
    福珀转过头，压抑着怒火，问：“赫纳斯残裔海珀瑞翁家的，怎么，你有问题？”
    “！！！”
    看到眼前那张年轻的面孔，巡防队长被吓出一身冷汗，立即戴正自己的帽子，右手敲击胸口，平行伸出：“福，福珀长官！”
    他害怕福珀，不仅仅是出于对海珀瑞翁家的敬畏，更是对这位历经血战、九死出身的少年英雄的无限尊崇。
    军人以上阵杀敌、浴血奋战为最高荣誉。
    巡防队长环顾四周，陡然发现，这帮殴打神职人员的年轻军官，军衔一个比一个高，小小的城防系统根本惹不起蓝血贵族。
    一道灵光在脑海中闪过：有预谋！
    队长想到这吓得浑身发软。
    他听不懂东方语言，否则在听见那句“老子们上前线打仗，就是要立功授英雄，然后回来揍你们这群混账王八蛋！”后，绝对不会上前一步，冲年轻的英雄们龇牙。
    骚乱的消息很快传到军营，正在清点人数的高文猛地发现，准小舅子福珀不见了，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许多热血的年轻军官。
    要遭！
    他敏锐地察觉到问题。
    但城内的消息已经送达军营，是巡防军团请求支援的求救。一旦前方失态失控，红血巡防可拦不住扭打的蓝血双方。
    狄娜听着消息，美丽的面庞上尽是怒火：海珀瑞翁家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真当异端裁判所是摆设吗？
    “别担心！”
    “赶紧去看看，他是战争英雄，不会有性命之忧的。更何况……”高文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头看向双圣树下的白色高塔。
    空旷的议会大厅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看这出闹剧。
    三巨头面无表情仿佛骚乱的人群与自己无关，但大祭司飒迦紧握黄金佩剑的手，已经出卖她最真实想法。
    白皇帝无比头疼，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或者赶紧找个借口尿遁。
    向来反感宗教的夏沫面上风轻云淡，实际心里已经叫好，颇有些欣赏不惧死亡的年轻人。
    但同时又惋惜西方民众的选择，没有跟在英雄身边，反而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橘桜雪同样有着自己的想法。
    她既不是神社的宫司，同样不完全归于幕府，一半狐血一半人血的她，更像是天上皇平衡、连接神权与政权的中间天平。
    政教合一帝国欣欣向荣，政教分离帝国举步维艰，政教对立一场内战无法避免。
    她试图通过观察，汲取到城邦的教训。
    由于玉子姐姐将奈子姐姐安排成少宫司，担任神社有史以来的第一位人类宫司，狐仙一族已经初步表露出不满的情绪。
    之所以没有爆发，完全是因为稻田奈子的「素戋鸣尊命」。神话典籍中素戋鸣尊正是出云神国的君主，狐仙一族则是祂的臣民。
    「素戋鸣尊命」继承于素戋鸣尊，稻田奈子高低能算半个君主。但也仅仅只是半个，因为出云的神权不在这位少宫司手中。
    想到这橘桜雪不由担忧地转头，看向出云神权现今的主人——夏沫。
    狐仙一族罕见地出现了双君主的历史局面。
    如果算上玉子姐姐这位世俗君王……橘桜雪顿时一阵头疼，自己莫名成了“三姓家奴”，不，还有黎明神国的主人，自己成了“四姓家奴”！
    好乱。
    橘桜雪深感无力，没有人比她更加害怕开云与朝鹤的冲突，好在师兄有足够的实力，可以弹压一切觊觎的野心。
    神谱梳理下来，如今的神权局面，无论是夏沫姐姐的出云神国，还是整个高天原神系，都依存在师兄的黎明神国之下。
    因此，严格推理下来，我的头上依旧只有一轮太阳，那就是师兄！
    苏牧看着福珀，内心是触动的。
    他根本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有殴打神职人员的胆子，这不是21世纪的黎明世界，而是混乱的古典文明，宗教在西方地界占据着支配性地位。
    统合各大教会的大祭司，可是掌握着实权的最高议员。
    并且福珀不是一时热血上头，而是早有预谋的计划。带着他身边的那些拥有同样抱负的年轻军官，他们在沙场浴血奋战，只为取得免死的军功。
    大不了被发配去前线，这本就是战士的宿命。
    纯白高塔的顶层大厅，众人看见“愚蠢”的年轻人站上木箱堆砌出的高台，福珀大声的宣扬清晰地传到苏牧的耳中。
    他高喊着：
    “……神明的信仰不需要教会的税收……”
    “……当金币在钱柜中叮当作响，城邦没有获得救赎，增加的唯有骗子的贪婪与虚妄……”1
    “……教会代行的祈祷仪式，是仅属于神明的权柄，是神明赐予众生的怜悯……”2
    “……”
    “……唯有历经磨练与苦难，而不是废纸的担保，才能进入死后的天国，得享神明的恩典！……”3
    年轻的军官正在为同伴的言论鼓掌。红血的城防军吓得面色惨白，一个个堵上自己的耳朵。宗教的神职人员躲在民众身后，高喊着绞死这些异端。
    倾听呐喊的民众像看白痴一般看着他们。
    维持神权的白塔骑士们倾巢出动，暴虐地撞开围观的民众，将宣扬异端言论的福珀一举擒下，连同他的伙伴全部锁拿。
    “放开我！”
    “放开我！”
    福珀愤怒地喊着：“我为城邦流过血，我为城邦杀过敌！你们这些只会躲藏在高大城墙后的吸血鬼，有什么资格抓我？”
    “我要见大祭司！”
    “我要见执政官！”
    “我要见上将军！”
    高文、狄娜终究来迟一步，眼睁睁地看着白塔骑士团将福珀押走。
    姐姐发了疯般冲上去要人，高文则在身后拽住失控的她。
    “别急。”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样糟糕，白塔上的贵客应该目睹一切，会有公义的审判留给福珀。眼下最正确的做法是维持秩序，不能让有心人扩大事态。”
    “你不能出面，这里交给我来！”
    高文一声令下，刚刚从前线退下的军团，穿着破烂的铠甲再次出现在白塔之下，将骚乱的人群控制住，将受伤的神职人员“保护”住。
    项苴带着东方军团一同出现，将所有吃瓜看戏的民众，带回安全的东方地界。
    “要出大事。”
    他身边，另一位年轻将领神态严肃地说着。
    项苴看着纯白高塔，问：“福兮，祸兮？”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薛定方回答着。
    项苴笑了笑，转身离去。
    “滑头鬼。”
    “走了！”
    眼下这种关键时候，可不能给西方人留下话柄，拖累上将军的庙算筹谋。
    项苴与薛定方立即联手签署戒严令。
    “真是叫客人看了笑话。”
    执政官与上将军你瞅我我看你，谁也不说话，但东方集团出身的宗文是真的不着急，庞贝却不能不出来维护局面。
    “年轻人听信了一些歪理邪说。”他定下调子，“冷静下来后批评教育一顿就好。”
    值此危难之际，作为执政官他绝对不允许大祭司展开宗教清洗，更何况这位年轻人不仅是海珀瑞翁家的后裔，更是城邦承认的战争英雄。
    只要承认错误，就还是好英雄。
    庞贝看向宗文，希望老伙计说几句场面话，先把即将爆炸的火药桶按住。
    “是。”
    “年轻人嘛，总是有着改变世界的一腔热血，这没什么不好，只是用错了地。依我看……那就去军队，把他调去前线，这是最好的决定。”
    相比于执政官，上将军的话更加柔和，他甚至都不认为这是错。
    只要能将福珀顺利调进前线军队，那就完全不受神权支配。
    此举既是卖赫纳斯残裔海珀瑞翁家一个面子，也是借此试探一下眼前这位东方神的态度，毕竟海珀是祂从战场上救下的。
    “其实——”
    大祭司飒迦挤出笑容，令人如沐春风：“兴许这孩子说得没错，有些神职人员是要清理一下，审判不能只对英雄生效，还要朝向自家人。”
    在场的众人都听出了弦外音，这位神权统治者还是要举行审判，以维护宗教的神圣。
    “先不说这些。”
    她话锋一转：“家里的琐事我们三个一会慢慢谈，把贵客晾在这里可不礼貌哦。”
    “是啊。”
    执政官立即接上，说：“几位贵客请坐，尝尝城邦的特色菜肴，特意准备许多东方菜系，相信你们会喜欢的。”
    他拍拍手，早已准备好的佳肴，一道道端上餐桌。
    “居然有这多种？”苏牧没说话，夏沫发起提问。
    大祭司飒迦轻笑，放下手中的黄金剑，说：“这都是双圣树的恩赐，因为祂的存在，城邦才能在无限废土上填饱肚子。”
    “那咱们算是一家。”橘桜雪拿出证件，“我们学院的徽章正是双圣树。”
    既然夏沫已经发起进攻，那她就负责缓和关系，粉嫩可爱的妹妹没人看了不喜欢。
    “咦？”
    “还真是！”
    飒迦看着手中的证件，脑子微微发懵：难道说，他们不是我的敌人，眼前的年轻神明其实是圣树孕育的神明？
    但祂为什么是东方面孔？
    她一时有些想不清楚。
    苏牧凭着神明的位格，坐上最尊贵的位置。作为最后的决策人，他现在还不能表达自己的观点，只是和主人漫谈闲聊。
    将话题引到黑龙上，而不是纠结在福珀上。
    他从小在教会的孤儿院长大，深受慈母院长的关照，因此对于宗教没有夏沫那样的敌视，也没有橘桜雪那样的亲近。
    苏牧从不认为一件事只有好或只有坏，现象与立场总是伴随历史的进程而摇摆改变。快速扩张的事物一定有它的先进性，但先进性也会有落后的那天。
    一切需要进一步的观察。
    有一点眼下可以保证，因为自己的存在，这位大祭司绝对不敢无端杀人。这里也不得不佩服，那臭小子是会挑选时机的。
    “是吧是吧！”
    橘桜雪笑嘻嘻的，拉着飒迦坐下：“姐姐你知道吗？我刚来的时候，看到山上的双圣树也是惊讶了好久的！”
    “还以为找到家了呢！”
    夏沫与上将军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会心一笑。作为东方的实权拥有者，他们当然知道神权对政权的危害。
    白皇帝看出了局势的复杂性，他想回家，但宴席才刚刚开始。
    ……
    ……
    注：123化用自马丁·路德，1517年《九十五条论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