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
    叶云谣真想把自己39码的鞋，印在对方的大脸盘上。
    好好的一座岛怎么会消失不见？就算是苏牧夏沫联手，也未必能沉没如此庞大的岛屿。
    更何况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片破碎的半岛大陆才是第一案发现场。
    “不，不是啊！”
    奉天将军叫着屈，赶忙从口袋中掏出证据：“这是录像，一段是前线观察哨发回的，一段是我刚才来时录制的。”
    “黑龙屿真的不见了！”
    “北海出海口现在到处都是黑色碎石，大块大块的，估计用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漂到这里。”
    看他如此笃信的样子，叶云谣心里生出一丝慌乱。一把抢来手机，观看着两段时间相近的录像，原本熟悉的位置空空荡荡。
    糟了！
    叶云谣脸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她意识到事情严重了，并且已经超出北方军团的承受极限。
    不仅仅是黑龙灾厄，北国面对着无法预估的风险。
    更为重要的是，那位备受各方关切的少年君王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已经能预见到，接下来的东北边境将会非常“热闹”，各方势力都会紧盯这块区域，尤其是旧党与学院。
    这少年可是他们的未来啊！
    冷静，冷静！
    叶云谣深吸一口充满焦味的寒冷空气，说：“现在时间20:13，我做如下部署，你记一下。命令：北海行省、奴儿干都司立即进入一级戒严。”
    “都司一切政务由军队接管，所有军民有序向奉天辖区撤离，原奉天辖区军民有序撤回关内。”
    “记住！”
    她从口袋中拿出一枚玉印。
    “撤离途中必须严格保护平民财产，督察队必须严格执行军法。让我发现一起有违军纪的事，肇事者就地枪决、格杀勿论！”
    “他们的军官也跑不了！直属军官扭送军事法庭，上级军官记大过处分！”
    奉天将军吓得一哆嗦，连忙应答：“是！保证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呵。”
    叶云谣冷笑一声，有些军痞是什么样子，别人不知道她难道还能不知道？
    “小子。”
    “话别说的太满，小心到时候翻车，我可是会将你一并送去军事法庭的。”
    奉天将军满头大汗。
    “不会，不会。”
    他连忙说：“我一定亲自下去巡视，有问题立即处理。”
    “希望如此。”
    叶云谣将北圣印信塞进他手中，说：“我和哥哥还有更重要的事，撤退的事就全拜托你了，拿着这枚印信让北海行省全力配合，违抗军令者——杀！”
    “是！”
    “还有，立即给内阁发电，让他们调拨足够的粮食来。记住，不要私自给江南总督府去信。”
    奉天将军脸上露出忧虑，问：“如果内阁拖着不办怎么办？我担心以他们的办事效率，到时候会饿死人，搞不好会酿成大规模暴乱。”
    “用军粮！”
    叶云谣面无表情，说：“先保证平民，再确保军队。直接以调军粮的名义向内阁施压，可以先从顺天调一部分粮食来。”
    这……
    奉天将军皱着眉头，有些话他没敢说出口。如果粮食不够还要分给平民，到时候一旦军队哗变，那将是一场更大的灾难。
    但解决办法也很简单，他已经猜到。
    杀！
    所有违反北方军团军纪的一律格杀勿论！
    他心里一时很难过，因为内阁十有八九会在这件事上使绊子，有人巴不得北方军团出乱子，这样白玉京就有了干预的借口。
    说不定明皇的神都十二军已经准备好北上。
    “别难过。”
    叶云谣安慰着他，说：“不要只看眼前，要朝前看，看未来十年、二十年，我们要给孩子们留一个得民心的江山。”
    “什么都可以丢，民心不可以丢。一旦丢了，北方军团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你，明白吗？”
    她看着这位自己一手带大的将军，将一份拟定好的回文一并给他。
    “明白！”
    奉天将军挺直腰板，向北圣举手敬礼，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茫茫寒潮中。
    “呵——”
    看着对方消失的背影，叶云谣忽然笑出声，喃喃自语：“你啊你，小云谣，现在怎么变得和老千叶一样罗里吧嗦，张口天下民心，闭口黎明众生。”
    吐槽完自己，她快步走向正在和大牧首讨论的哥哥，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很糟糕。”
    叶光纪神情严肃，说：“刚才我和大牧首发现了四象尘世大权，分别是火焰、源水、雷电以及暴风，这里还不是交战的中心，而是边缘区域。”
    “那中心？”
    叶云谣心里已经猜到结果。
    大牧首走来，说：“沉没鲸海。”
    “这些不是重点，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叶光纪环视周围，“那尊苏醒的黑龙究竟去哪里了？如此庞大的体型，根本不可能藏得住。”
    “祂即使是翻个身，应该也是地震级的动静，怎么会像是消失了一样？”
    叶云谣听着海浪的声响，说：“会不会……龙归大海了？”
    叶光纪转身看向东南方向的鲸海。
    在无边的海洋面前，即使是尘世君王也渺小如只蝼蚁。哪怕如行省之地般大小的黑龙，只要潜入大海都不可能再找到。
    ……
    ……
    “轰隆！”
    天空骤然响起雷暴，筷子从织锦的席面滑落，两根羊脂白玉摔得粉碎。
    夏言猛然惊醒，从手中的噩耗中。
    他双手颤抖地合上文件，说：“臣真的是老了，居然连打雷声都害怕，刚才那声巨响，竟像是这条黑龙发出的怒吼。”
    寒风裹挟的白雪从殿门外涌入，空荡的大殿只剩这对君臣。女文书已经被林玄清抱走，差点被冻死的阁臣也被这位心善的副指挥使带走。
    “谁说你老了？”
    “依朕看你可一点都不老！”
    明皇起身，迎着肆虐的寒风，走到殿门前，说：“‘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朕就是喜欢王子安的文章。”
    “臣，三尺微命，一介老朽。”
    夏言化用《滕王阁序》，用同一人的话来回应皇帝的要求。
    老狐狸！
    明皇心里感叹着，有问：“老总督怎么看这件事？古今多少事，黑龙永不动。几千年了帝国从未发生过这种怪异乱象，莫非是上天在警示朕？”
    “国有妖孽？”
    夏言放下手中文件，缓缓起身，不停思索着。他现在还无法确定报告的真实性，几张照片，一段文字，又不是做不了假。
    可转念一想，黑龙屿复活这种抽象谎言，不像是刻意的作假。
    假做不了这么抽象。
    “臣以为，应当立即从神都向顺天调拨足额粮食，再命令北方军团全线后撤。”夏言说，“同时立即将黑龙复活这件事，通知给序列议会，交由尘世君王们处理。”
    战报可以作假，但是战线不会。
    你可以编造一份假战报来骗我老头子，但是你不可能真的花费大量金钱给北方军团送粮食。
    “为何不从江南调拨？”明皇问。
    夏言解释说：“从江南调拨粮食有些来不及，应当立即打开洛仓，通过永济渠向北方运粮。缺失的部分由江南行省通过通济渠补充到神都。”
    “老成谋国之言。”
    “准奏。”
    明皇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北方到底出没出事，究竟出了多大的事？
    洛仓的粮食一旦运到北方，会不会成为他们南下的子弹？
    不过这些问题不妨碍口头答应，内阁几个老头养病都需要一段时间，先拖一下看看情况，事缓则圆。
    明皇看着大殿外的飞雪，忽然问：“老总督要不要去北国走走？”
    夏言一激动，“要”差点脱口而出，没人比他更担心孙女、孙女婿。
    但话到嘴边被强行咽回肚子，因为在这个故事中，夏沫和苏牧现在应该在太液池畔。
    “臣还是那句话，北国的事应该交给北圣处理。”他说，“臣是江南行省的总督，应该立即回去，负责粮草运送的大事。”
    明皇笑着问：“不担心你的孙女、孙女婿？”
    夏言已经稳住心神，回答说：“他们在顺天应该很安全，如果这会顺天都已经不安全，帝国也就不再有安全的地方。”
    “臣需要立即给他们发信息，将他们从北国叫回来。年轻人总是不安分，苏牧又刚刚斩杀一尊凶神，正是气盛的时候。”
    “万一走到不该去的地方，只怕再难回头。”
    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大殿，去核验消息的真假，就算不能回总督府也不打紧。
    “轰隆！”
    天空再次闪过一阵雷暴，狂风吹得皇帝的衣袍猎猎作响。
    林玄清满身白雪再度返回大殿，他的脸色非常难看，目光不停躲闪着夏言的注视。
    “又出什么事了？”明皇问。
    “……”
    林玄清欲言又止，不安地捏着手中的文件。
    明皇意识到可能死人了，死的还是总督府的人。难道说……那两个孩子死在了东北边境？
    “说！”
    他厉声呵斥。
    “北方军团回电：”
    “第一，北圣命令，北海行省、奴儿干都司进入一级戒备，前线军团开始有序后撤。”
    “第二，请求内阁调拨足够粮食。”
    “第三，是关于夏总督的……”
    夏言听到这身体不由一晃。
    “说。”
    明皇的声音也跟着低了不少。
    “北圣说，黑龙复苏之后，苏牧、夏沫两人在第一时间赶到，双方在维恒帝国境内的枯兀岛附近发生战斗，序列摧毁了整个半岛。”
    “两个孩子……失踪了。”
    “砰咚！”
    夏言只感觉眼前一黑，苍老的身体没站稳，当即昏死在大殿中。吓得林玄清顾不上许多，立即冲上去抱住他。
    “老总督？”
    “老总督！”
    明皇也被吓了一跳，赶紧走到夏言面前。
    眼前这一幕同样不是他想看到的，也不符合皇室的利益。对他而言，最好的结局就是苏牧的臣服。
    年轻又能打的帝国不缺，但敢于在大海之上亮剑凶神的，如今的帝国世家几乎找不到。
    如果苏牧能成为自己的冠军侯，子风家族的皇权统治至少还能维持上百年，这才是符合皇室利益的最佳选择。
    要不是夏言先下手为强，明皇一定要招苏牧为驸马都尉。
    明皇抱着老人喊着：“叫御医，快去叫御医！”
    “是！”
    林玄清放下手中电文，快速消失在大殿之上。
    明皇一把抱起夏言往寝殿走，嘴里念着：“老总督，夏叔叔，你不能死啊，千万不能死啊！你这时候如果挺不住，东南就全乱了！”
    将昏死的夏言放在龙床上后，明皇快步走到书案边，拿起毛笔龙飞凤舞亲手开始书写圣旨：江南行省全省戒严！
    琉璃宫上空躁动的雷电不停闪动。
    整个白玉京一时间人心惶惶，黑龙复苏的消息已经在上层之间悄然传开，有些人意识到最后的机会已经来临。
    ……
    ……
    “轰隆！”
    阴冷的古堡外暴雨不歇，江梦柠坐在窗边猛地站起身，桌上的因铎大区地图被风吹得的散乱一地。
    “你怎么了？”蔷薇问。
    “我心绪不宁，要出大事。”
    江梦柠走到阳台边，看着古堡外的大雨，突然回过头，说：“蔷薇，你有没有感觉到，‘祂’的意志正在远离我们。”
    蔷薇当然知道‘祂’是谁。
    “你这话说的，黎明尘世还有……”
    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僵住，蔷薇呆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她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感知不到黎明神国的方位。
    “怎么会？这不可能！就算是‘原初之地’的那位，也不可能切断‘桥梁’！”
    “除非……”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除非是「伊兰佩文」出手了。”
    江梦柠不停做着深呼吸，新的时代开始后，她从未有一刻感到如此慌乱过。
    “不会！”
    蔷薇坚定的摇头：“祂不会无故干预的。”
    “叮叮叮——”
    桌上的电话响起，蔷薇打开免提：“喂？”
    “是我，晚夜玉衡。”
    “苏牧、夏沫消失了，北海出海口的黑龙屿是一条活的黑龙，夏纯在梦中看到祂杀了黎明的未来。”
    “……”
    晚夜玉衡诉说着夏纯的梦境。
    蔷薇惊恐地挂断电话。
    “轰隆！”
    躁动的雷电在窗外炸开，就连神明都被吓了一跳，江梦柠大口大口呼吸着，此刻的她像是一位溺水的弱女子。
    “不会，不会的。”
    “没有人可以杀死他，就连「帝尊」也不行，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你究竟……在哪里？”
    苏牧从“死亡”的沉眠中，缓缓睁开双眸，眼前的世界是一片猩红的毁灭。
    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地从地上爬起。
    大地之上到处都是蓝、黑混合的污血。
    尸体在身边堆成了山丘。
    “这是哪里？”
    “地狱吗？”
    “我这是死了吗？”
    苏牧抬起眼帘向着四周看去，这里仿佛地狱却不是地狱，而是一片血红的战场，一片尸骸累累、血流成河的屠宰场。
    自己正站在无数同胞的尸骸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