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嘀嗒……”
    擂台赛结束的当天夜里，黑曜镇下了一场小雨，雨声淅淅沥沥一整夜。
    清晨，天光破晓，雨水也渐渐停息。
    残留的雨珠落在黝黑的城墙上，朝阳拂过，仿佛是无数晶莹的珍珠掉进了黑色的墨盘中。
    黑曜镇南门处，城门守卫又到了昼夜轮值的换班之际。
    这一次，换班的队伍中，依旧没有看到娜迦族的身影。
    若是放在以往，队伍中的其他人定会心中不平，难免咒骂一番。但在今日，大家都出奇地默契，没有人再去提起娜迦族。
    人称梁叔的中年男人，接过了武器，又替换上矮人族出品的制式软甲，再简单地确定了些情况，轮值的流程便算完成。
    “晨平，阿凯那家伙是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一副萎了的模样。”
    换防完成后，站在城门处的梁叔，看着不远处无精打采的阿凯，用火石点燃了手中的自制卷烟。
    “梁叔，你又来了，少抽点，博尔格草这玩意儿对身体没好处。”
    晨平伸出手，试图抢走梁叔手中的自制卷烟。
    这种卷烟卷得不是烟草，而是一种名为博尔格草的兴奋性药草。
    这种药草是燃血丹的基础材料之一，虽然本身并没有剧烈的毒性，可多次吸食后，依旧会亏空吸食者的气血，造成身体状态的不稳定，这一点，倒是与燃血丹的副作用有几分相似。
    原本，这种药草也一直只被用于制药，可近来，有外堂堂众发现，将这种药草卷入纸张之中后点燃吸食，竟然隐隐有烟草相似的功用。
    兴奋、刺激、甚至能够轻微的致幻……
    即便多次吸食后会带来气血的亏空，但只要一段时间不吸食，这种副作用便会慢慢消失，这便给了许多人侥幸的心理。
    只不过，晨平认为，这玩意损身体，败意志，所以一向不赞成身边的人沾染，看到后也多会出手干阻。
    梁叔似乎早有预料，见晨平伸手来夺，熟练地背身躲过。
    “臭小子，都当上小队长了，连你叔抽根烟都要管。”
    “梁叔，这东西还是少沾染为好。”
    “我知道，但叔不像你，我就一个普通的速度强化异能，在这个世界天天脑袋别裤头，搞不好哪天就死了，在地球上我就好这一口，都回不去了，还不能让我怀念下吗？”
    “可这不是香烟啊。”
    “亢奋、伤身、成瘾，有何不同啊？倒是你小子，这是干嘛？跟我家那刺头儿一样，一天到晚不让我抽，不让我抽……欸，要是，要是还活着就好了。”
    梁叔看着远处，神情落寞，卷烟上的火星似乎也燃得更快了些。
    晨平见状，也不再劝阻。他何尝不明白，像梁叔这样的人，真正需要的哪是那根烟呢，只不过是太多心酸，只有随着烟雾才敢一起吐露在风中罢了。
    “对了，晨平，你还没说呢，阿凯那蠢小子怎么了？”
    “噢，那个白痴……堂主昨日从南门进镇，阿凯这小子上前交谈，结果把堂主一行当成了西西苏丹的随行队员，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吧。”
    “啧，那确实他娘的丢人啊，你怎么不提醒他？那家伙没见过陈堂主也情有可原，咱们可是亲眼看过堂主在兽潮中以一敌百的，你不是最崇拜堂主吗？”
    “说来倒霉，我那时去尿尿了。”
    晨平摊了摊手，实话说，错过堂主入镇，他也懊悔着呢。
    “……”
    “对了，晨平，说起来，堂主既然是从镇外回来，那闭关之事岂不是不攻自破？还好昨日都是咱们的人，要不要打点下去？让大家管好嘴。”
    梁叔甩了甩手，将手指间残留的火星按灭，有些担忧地说道。
    “这件事我已经请示过周老了，周老的意思是不用。”
    “为什么？”
    “周老说，从昨日起，陈堂主究竟有没有闭关已经不重要了，将来也是如此，因为黑曜镇将不会有人再敢去赌。”
    “说得也是，娜迦族便是教训啊。行了，你小子快滚回去休息吧，见了堂主精神点，别丢份。”
    “嘿，好的，梁叔，我先回去了。”
    晨平挥手告别了梁叔，转身向着镇中外堂所在的方向跑去。
    这一日的黑曜镇，无论是在主干道两侧的酒坊，又或是巷子深处的庭院内部，所有人议论的主题只有一个，那便是昨日的擂台赛。
    云丛野死后，陈不古放下话去，请有心者上台一战……
    当然，结果自是无人上台。
    毕竟，擂台被打成了废墟，白银三星的云丛野死后甚至没有留下全尸，而众人看向陈不古，甚至看不出其身上有什么明显的伤势。
    情况已是这般，谁也不会嫌自己活得太长。
    擂台赛结束后，阿尔泄原以为自己会被人族带走，但没想，陈不古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没有过多理会。
    只不过，在柳承风和陈不古的商议下，唯一存活的云苍被不义堂擒获，关入了联盟地牢。
    镇长、弗兰大师、魔蜥族的铁彻族长，加上其他组织的头领们，在战斗结束后，都自发地跟上了柳承风与陈不古，一同向着不义堂聚集而去。
    阿尔泄瘫坐在原地，思索许久，他看了看地牢的方向，又看了看不义堂的方向，最终似乎下了什么决心。
    当天夜里，黑曜镇中，有少数娜迦族连夜出逃，当天色亮起之时，人们在离四处城门不远的地方发现了这些娜迦族的尸体。
    同一时间，白庭打着哈欠从联盟地牢处走出，他知道，阿尔泄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这一天，黑曜镇上下，所有人都知晓，娜迦族完了。
    此时，所有的娜迦族都留在了自家的大本营中，他们瘫坐在原地，或惴惴不安，或四处张望。虽然选择了留下，可他们也明白，他们的命运依旧没有掌握在自己手中。
    然而，作为黑曜镇娜迦族的首领，阿尔泄却不在此处。
    这位娜迦族的首领，此时正一脸疲态的坐在不义堂本部的内院中，低着头静静等待着。
    半晌后，柳承风和陈不古步入内院，两人一同坐在主座的两把交椅上，似乎压根没有看到阿尔泄，只是自顾自地冲泡茶水，聊起天来。
    “欸，魔蜥族的酒太烈，当真喝不习惯，还是堂主你这龙井好喝。”
    陈不古端起茶碗，刮去茶沫，小饮一口。
    “陈不古，我这龙井可没多少存货，你少打主意。”
    柳承风打笑一声，立马将桌上的茶叶收回到戒指中。
    “什么话！堂主这是什么话！我岂是贪图你龙井之人。”
    “你最好真是不是。”
    “堂主，其实，铁观音也行……”
    “没有，滚蛋。”
    眼见柳承风和陈不古无视自己，阿尔泄也不敢有什么情绪。
    昨夜，联盟中所有高层，都聚集于不义堂，因为陈不古展现出的实力，已经足以再次改变整个黑曜镇的格局。
    阿尔泄清楚，眼前这两人，不仅可以主宰自己的生死，甚至一言之下，就可以让整个黑曜镇的娜迦族彻底消失。
    “陈…陈堂主，我们娜迦族中，有一种皎月藻，以水冲泡，味道清香，醇香回甘，若是陈堂主不嫌弃，我愿全部……”
    “欸，阿尔泄族长，怎么来得这般悄无声息，倒是我们不义堂怠慢了，快请坐。”
    柳承风见阿尔泄开了口，面色平静地开口说道。
    阿尔泄听闻，站在原地不动，甚至不敢抬头。
    “柳堂主，陈堂主，请再给娜迦族一个机会吧，我们愿意从此以不义堂马首是瞻！”
    “在高天城本家面前，我们也不过是被放弃的分支，实在没有选择。”
    “联盟成立，娜迦族发展速度已是过往数倍，是我不知好歹，加上云丛野逼迫，这才头脑泡水，妄图逼位。我已知错，娜迦族愿意付出代价，仅求一条活路。”
    “实在不行，我愿以死谢罪，请柳堂主和陈堂主，放过娜迦族吧！”
    阿尔泄说到这，上半身已彻底弯了下去，这位族长心中已经生出死意。
    却不料，下一秒，他的心中竟又生出一丝希望。
    “阿尔泄族长，没有试图救援云苍，也没有试图全族逃跑，你很幸运。”
    “这样吧，我们做一个交易，一个事关你生命与娜迦族存亡的交易。”
    “这一次，希望你依旧能选对……”
    阿尔泄终于抬起了头，看向了前方。
    逆光中，他看不清陈不古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