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半潜船脱离母舰,迎着中部群岛席卷的飓风带前进。
船还是一开始那艘船,人却少了许多。景平度已经很习惯开这艘船了,他的副驾驶位上坐着一位身材魁梧的黑大汉。
西门正咧着嘴朝着景平度笑,那表情甚至不会让人怀疑他下一秒会扑上来咬人。
“你不要监听海底乱流吗?我告诉你那东西很危险的。”
西门依旧咧着他那一口白牙,抬起手腕点了点手表。
“那是什么?”
“量子计算机。”
“这么小?”
景平度很惊讶,因为他只见过腕表,就是李烨烁那只,那小子经常炫耀。这一次,好友们分道扬镳了,李烨烁带着文玉潇去了西部,跟自己来的只有叔叔。不知道为什么西门对这次行动非常感兴趣,他执意脱离舰队跟来。
难道就是凭着对自己的好感?景平度严重怀疑对方的取向。
“严格意义上说这并不能算是一台标准的量子计算机,但是它的人工智能辅助系统可以帮助我们连接到舰队的网络,获取技术支持。”
西门对景平度算得上是极好,对他的问题基本做到了有问必答。
海风越来越大,半潜船不得不把干舷降到最低以减少截面,但是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不得不应付更大的风浪。
“我在想……你们为什么不干脆用潜艇?”
“因为潜艇在水下的行动太缓慢了,根本应付不了随时出现的乱流。”景元武从后舱钻了进来,对他来说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如大侄子重要,所以他坚决要跟来。
西门笑了笑,看不出是讽刺,但是他的话着实让人听了很不爽。
“只能说技术太落后了,我们的潜艇根本不慢,至少在水下不会比舰队的任何一艘船慢。”
“有所耳闻。”景元武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在解决了能源问题后,不论是潜艇还是普通船只都可以使用空气来隔绝海水的摩擦,像快艇一样。”
高速舰队已经见识过了,地球强大的科技令人震撼,至此时景平度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埋在心底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西门……那个……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颗星球?”
西门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好怎么解释能更好地让这位少年理解,停顿了几秒钟后,他说:“一切源于欲望,人类有一颗永远也得不到满足的大脑,总是不断地需要东西刺激,从学会远行后就要跨越大洋,希望像鸟一样长出翅膀,希望像鱼一样能轻松地游泳,希望看到更远的地方,这样的解释能让你满意吗?”
景平度点点头,但他的问题并没有结束:“这些我能理解,我是想问200年前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最终目的是什么?就是开辟一个新的殖民星球吗?”
西门想了想,眼神中带着一种欣喜,又有些迷惑的样子,他这么大个子居然在舔嘴唇,那样子看上去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其实,这里面有文化差异,你看你们这艘船上基本上是单一人种,当然我指的是肤色,当时少量的外国专家根本不足以改变飞船的文化认同感,以这个为核心你们出发了,虽然有很多公开和半公开资料显示,当时你祖先的国家正在崛起为地球的超级强国,但这样的计划还是过于冒险,当时的主流思潮批判的比赞同的还要多,后面的事情就更混乱了,所以你也看到了,只有两艘船抵达了这里,而且另一艘还成了你们的敌人。要知道200年的封闭环境会把一切都改变的,你们还能有所坚守简直不能称之为幸运了。”
“那该叫什么?”
“应该说是天命吧。”西门笑了笑。
景元武在后面不时地翻着白眼,其间想插话,但看着侄子认真听的样子他强行忍住了,这会儿他又开始肆无忌惮了,管他驾驶舱里坐的是不是地球人。
“说了半天没有一句实质的,你们的到来不是正好证明了,我们只不过是为你们搭建了一个桥。”
西门大笑,笑得莫名其妙,如果不是两个人都已目瞪口呆,简直怀疑他要和景元武比疯。
笑声停止后,西门抿了抿嘴唇,说道:“在你们看来,地球是一个整体,可在我看来地球从来都不是一个整体,这一点从智人诞生时就注定了,所以不论过了两百年还是两千年,纷争都会存在,别忘了当初你们的国家发射飞船的时候可也没带多少外国人玩儿啊。”
对了,怎么把这茬忘了。
承平日久,在老船长的领导下,整个家园半岛一片歌舞升平,尽管日子过得有点儿艰难,但还维持得下去……
就在景元武还在往深度问题去想的时候,西门一语道破了家园半岛的现状:“你们有句古话说得好:不患寡而患不均。生活艰难,但大家都差不多的时候也就没有那么多抱怨了,何况你们处在一个没有外部竞争的环境,你们最多就是打打鱼,抓几只五角兽什么的,只不过这种情况现在被打破了。你们不是一直在咒骂我们残忍吗?可细想一想,就算那些人肯投降,你们能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吗?到时候就区分出不同势力派别了,最终形成不同的文化,划分地盘建立国家,这和几万年的人类发展史有什么区别?难道这就是你们跨越几十个光年来这里的目的?”
景元武的眼珠子转得飞快,他瞬间想明白了一些事。
“你们也是非法来这里的吧……”
驾驶室里一度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最终西门笑而不语结束了这段对话。
风浪越来越大,失去了卫星导航的半潜船不得不靠人工的方式与风浪搏斗,如果不是这一段习惯了航海,恐怕舱内早吐得七昏八素了。
“喂,你们知道信仰吗?”
也许是为了对抗风浪,也许是驾驶室里的气氛太紧张了,景平度一张脸都已经变得铁青。
“你到底想说什么?”
景元武抓着扶手勉强控制住身体。
“我是说我们是为信仰来这里的,你们信吗?”
景元武这会儿真的不想说话,最近吃了不少美食,他的胃都开始翻腾了,没空细想便脱口而出一句话:“我知道,宇称不守恒嘛。”
西门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景元武似乎并没有掏光所有问题,下一句。
“死过一次的感觉怎么样?”
船身剧烈地摇晃着,越向核心驶去,中间路段的风力就越大,西门也许是被晃晕了,他口齿不清地说:“就和那家伙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关心,概念的问题就留给概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