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车型高大的越野奔驰像是一只在黑夜中择人而噬的墨色巨兽,猛地停在了冥界通往人间的公路中央。
葛夜双手紧握方向盘。
眼前,就是那幽绿色的阴阳两界相隔的漩涡传送之门。
而葛夜,终究是还没做好准备,踩下油门,回到那个真实且痛苦的世界。
“奶奶……”
“奶奶……我好想你啊……”
晶莹的泪珠,在“牧将军”的眼眶里打转,泫泫欲泣。
葛夜把脸埋在奔驰车的方向盘上,用双臂抱住自己,在这幽冥之地,似乎能给自己带来一丝温暖。
两分钟过后,葛夜抬头,戴在脸上的【画皮】面具被他取下,从无所不能的牧将军,恢复成那张原本的稚嫩容貌。
“奶奶,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葛夜嘴角微微扬起,苦涩地笑了一下。
脚踩油门,在内燃机的轰鸣声中,黑色巨兽撞进了那轮通往人世的漩涡……
此地归于宁静。
而在葛夜的耳边,恍惚间似乎是又回荡起了奶奶最后的叮咛。
“小夜……如果你想奶奶了,不如就去看一看来世的我吧……”
“灵魂会一直转世,所以……”
“爱也是永恒的。”
“……”
“奶奶。”握紧方向盘的双手渐渐攥紧,骨节处有些发白。
“……”
人间,葛家村。
东方微白,天色破晓。
远远地,村子里回响着唢呐的声音。
葛夜有些恍惚。
就在前两天,村子里还开着庙会,人声鼎沸,处处悬挂着大红灯笼,好不热闹。
而今天,这里却换了一副模样。
家家户户,挂着素白,唢呐声凄鸣婉转。
葛夜宛如一具行尸走肉般,面无表情地漫步在熟悉又陌生的村子里。
大清早,行人并不太多,如今也并非农忙之时,而且,自从前两年以来,葛家村的创收也是主要以度假村的旅游业和生产山泉水为主,仍旧务农的人们则是少之又少。
葛夜向前快步走着。
在奶奶家的老房子附近,街口道边,站着一道人影。
“好,好 ,这几天麻烦你们了。”
“柳婶她也是咱们村子的老好人了,这么多年,她也没少帮着咱们葛家村,家家户户和她的关系都很好。”
“葛大叔当年走的就早,自那以后,柳婶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跌跌撞撞的这么多年也苦过来了,如今……唉……”
“好,辛苦你们了……对,我是葛家村的村长啊,我儿子是钟绍……”
“对,对,对……以后有事你们和我儿子多联系就行,好,谢谢啊……”
葛夜听着声音,走了过去,说道:
“钟叔……”
站在那里的人,正是钟绍的父亲。
见葛夜走来,钟叔也马上放下了电话,小跑上前,握住了葛夜的肩膀,面色有些悲伤。
“小夜啊……你……节哀。”
葛夜点了点头。
钟叔继续说道:“你奶奶的事情,实在是事发突然……唉,我也很难过……从小,柳婶对我就像对亲生孩子一样,她这个人,一辈子都没做过什么坏事,相反,倒是一个天大的大好人……”
“如今,老人家也快八十岁了,兴许是到天堂上去享福了吧?”
“小夜啊……这么大的事儿,昨天你去哪儿了?”
“我……”葛夜支支吾吾,撒了个谎,“听说奶奶走了,我去城里,把我爸妈接过来了……”
钟叔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理该如此。”
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
“唉……按照咱们村子的习俗,老人过世,本来应该停灵三天,子孙守孝的……可是钟绍那孩子说,小夜,是你说让尽快下葬,入土为安。
所以,钟绍就马上联系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了……
是你跟钟绍说的吧?”
葛夜:“……?”
虽然不明白钟绍为什么这么做,葛夜自己心里也是一堆疑问,但考虑到钟绍既然已经这么做了,葛夜还是顺着现状,和钟绍所说的保持一致。
“嗯……是我和他说的。”
钟叔有些疑问,试探性地问道:“小夜啊……你别怪钟叔多嘴哈。
我没太想明白,你为什么急着让柳婶入土为安啊?”
“……”
“我……”葛夜想了想,道:“这个是……我奶奶临终前交待的,他老人家说想早点和爷爷合葬在一起。”
又想到了奶奶已经离世的事情,葛夜脸上流露出无尽的悲伤。
钟叔闻言,也是有些悲戚,拍了拍葛夜的肩膀。
“原来如此……柳婶和葛大叔的感情很深,当年,你爷爷去世的时候,柳婶也是大病一场,险些跟着你爷爷去了……
如今,早点合葬,也是入土为安,早日团圆了。
小夜啊……你也别太难过了,生死有命,柳婶走的时候,应该也没什么痛苦吧?算是寿终正寝……
咱们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向前看。
原本我以为你没能见到奶奶的最后一面,还挺替你难过的,刚才听你说,柳婶临终前也是交待你早点料理她的后事,看来,当时是你陪在她身边,这样,我心里还能好受一点……”
“……”
葛夜深吸口气,压下情绪。
“放心吧,钟叔……我已经没事了。”
“唉,你这孩子……”钟叔低声道,“人走了,你肯定心里很难受,在叔眼里,你还是个小孩子呢,凡事别太勉强自己,这个时候,大哭一场,把压力排解出来,也许会好受一点……”
“……”
“对了,听你说,之前你是回城里接我青山哥和萍妹子回来祭拜了是不?
叔不耽误你时间了,你也快点过去吧……我家小绍现在也在柳婶坟前呢。”
葛夜正有疑问,想要向钟绍询问,于是和钟叔打了个招呼,马上跑向后山的祖坟。
“……”
崎岖的山路上,一路洒满了白色的圆纸钱,更添萧索。
新立的墓碑前,钟绍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
小土包堆积着新翻出来的土。
不知为何,这泥土明明是从地下翻出来的,却不像正常的土壤那么湿润,而是干燥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