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暐是淡泊名利之人,从来不要朝廷的赏赐,只是有一样和张柬之相同,都喜欢喝茶。却不在乎是否新茶,只对好茶情有独钟。
太行山下,泉水淙淙,他的庄园临城而建,四季里对着清风明月,暑往寒来,一首古曲,一壶香茗,这就是他的人间仙境。
“张先生,一向可好。”听到院内的脚步声,李仙凫将军站了起来,远远地望见暮色中的身影,抱拳寒暄。
“托将军的福,还好,还好……”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的男人,步履轻快地走进了中厅,他脚上的千层底落在地上,稳重而又扎实。
“张兄,快坐,快坐。”三郎已经起身,焦急地等着了。
“王爷,你们太客气了,我就是个乡野之人,何故需要你们这般的礼遇。”
“张兄,应该、应该。”
“唉,我何德何能啊!你们叫我感到惭愧啦!”他略圆的脸上,光采奕奕,此时,正掩面显得很不好意思。
“哎……应该的!”李仙凫也接过来说。
“小顺子。”三郎喊了一声,并给他使了个眼色。
“哎。”小顺子心领神会地答应一声,然后下去了。
“尝尝瑞安的白茶,就是放得久一些了,怕失去了原有的香气了。”李仙凫接过婢女的茶盏,递了上去。
“李将军,你啊!还是那么见外,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他又连忙要站起来。
“哎,快坐,快坐。”
“哎呀,我想把自己当作王府的自家人,你们却偏偏拿我当外人。”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三郎和李将军都大笑。
“呵呵,对不?”他也忍不住地笑了。
“张兄,我们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请你来我们商讨商讨。”三郎直奔主题。
“嗯,路上,小顺子跟我说了。”
“那,先生怎么看?”李将军上前一步,追问。
“此事,事关重大,我想挑起此事的人应该是宗楚客,这个小人想的不单单是排除异己,他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嗯嗯。”他们应声表示赞成。
“我们应该先了解此人,还有他此次的真正目的。”
“是啊!”他们把目光都投向张暐。
“他是个反复的小人,处理一些事情的时候,常常会出其不意,出奇招是他的特点,而且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是他在上次陷害相王和太平长公主失败的基础之上实施的第二步计划,要知道,这次王爷要是被他抓住了把柄,连相王甚至太平公主,都逃脱不了干系,所以,此次他的目的应该是一箭三雕。”张暐深入分析。
“嗯嗯……哥哥分析的有道理。”三郎点头称是。
“我们首先来分析一下皇上的心理。”他接着说。
“嗯……”
“皇上经历了十几年的苦难,他已经胸无大志,只求享乐,对于相王,甚至包括王爷谋反的谣言,他是不会轻易相信的。事实证明,他情愿相信自己的兄弟,都不愿意去相信自己的儿子,太子谋反之事也说明了这一点,但是太子谋反已是事实,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以他的性格是不会对自己的兄妹下手的。可是韦后就不同了,她听从宗楚客之言,想在中宗临朝的时候,铲除异己,为自己的将来的政权铺平道路。”他边说边看了看大家。
“说得对……”众人纷纷点头。
“所以,相王、太平公主、我们王爷就是她心中的对手,不管从哪个人下手,她的目的都是一锅端。”他接着分析。“王爷近年来虽然隐藏很深,但是对于韦后来说,始终是如鲠在喉。”
“那,张兄以为,他们会怎么做?”三郎一边沉思,一边问。
“不动声色为上策。”
“嗯嗯!”三郎喜悦,因为张暐说的和娟儿的意见相同。
“还有……”他忽然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三郎感觉张暐下面的话才更重要。
“要防止他们狗急跳墙。”
“怎么说?”李将军也急切地问。
“以宗楚客的为人,他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比如买通人陷害王爷;比如散布王爷谋反的言论以此混淆视听;甚至杀人越货从而嫁祸他人。总之想的要周全,面面俱到方可,不可按常规出牌。”他精辟地论断让人顿时望而生畏。
“那就要针对不同的可能,制定不同的方案。”三郎若有所思地说。
“对!”他们连连点头。
“那我们具体地分析一下有几种可能……”
“好。”
“续茶。”李将军对身边的亲信说。
“是。”这个跟着李仙凫南征北战的亲信副将,被张暐的精彩论断吸引地着了迷,冷不丁李将军喊他,他才回过神来。
“这位是?”张暐机警地看了他一眼。
“王兄,没事,都是自家人。”三郎接过来说。
“嗯,先生放心……”李将军也点头。
“我不是那个意思,此人不凡啊!”张暐打量对方一番,然后笑了笑说。
“张兄过奖了。”那副将连忙谦虚地回答。
“没有,没有!将军杀的人恐怕比这潞州城里的人还要多!”
“罪孽,罪孽……”对方一抱拳,惭愧地说。
“不,该杀之人如若不杀,会祸及更多的人啊!你有功劳啊!”
“惭愧惭愧……”
“谁都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战是非不得已啊!”李仙凫感叹一声。
这时候,大家都有同感。
一直到深夜,王府里灯火通明,大家进行了周密的计划,并且做好了人事调整。这时候大厅的门开了。
“好了、好了,先歇一歇吧。”娟儿带着两个婢女进来,手里捧着几碗汤圆。“
“夫人好!”王玮想站起来行礼。
“哎,先生快坐,来,吃汤圆。”娟儿端了一碗,放到他的手里。
“汤圆,哎,好,好……”张暐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地一口一个。
“啧啧,好吃,好吃,有劳夫人,亲自做的。”三郎知道,他最喜欢吃娟儿做的汤圆,早早安排小顺子去了,张暐见三郎夫妇如此待他,不禁汤圆和眼泪都吃下了肚子,哎,说什么也不能让人家看见啊!
“张先生,又小气了不是。”可还是没有躲过娟儿那一双锐利的眼睛。
“没有,没有,烫的……”他掏出方巾,擦了一下眼角,连忙解释。
“都是自家人,您又是我们的兄长。”娟儿说着,环视一周:“顺子,你怎么不吃啊?”她忽然发现小顺子站在那里,发愣。
“没有,吃完一碗了。”他不好意思地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站在他身边的王毛仲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得他很尴尬。
“没事,再吃,姐姐再给你端来。”娟儿大大方方地说。
“唉,我们王府啊!就是温馨,没有什么等级之分,都像一家人,真好啊……”李将军不由地说出了所有人想说的话。
“是啊!”
“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啊!”三郎放下手中的碗,目光中充满着爱……
端庄秀丽,顾目流盼,身材妙曼,舞姿轻盈的赵姑娘,有一个更美丽的名字——赵丽娜,对于这个“娜”字,可能很多人认为是西域外文中的译音,其实不然,她的父亲赵元礼,其母生前名字中也有一个丽字,那时候女人有名字的很少,除非是大户人家读书的女子,可见赵家原本的家境,确实不一般。
这天,在潞州花街,三郎无意间听到带有地方色彩的晋剧,不禁陷入沉思,心事重重的多饮了几杯,不觉得恍惚,张暐发现了他的心事,仔细回想,才知道自己竟然疏忽了一件大事。
不两日,在张暐府中的私宴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忽然从帷幕后传来一阵琴声,三郎忘情地站了起来。
“兄长,今天请来的可是赵姑娘?”他欣喜万分。
“啊!贤弟啊,不是兄长恭维你,你可真厉害,只听一个开头,就知道这曲是谁弹的?”
“当然当然!”他自信地笑了笑。
“莫非你对赵姑娘朝思暮想?”
“呵呵,兄长说笑了,我对乐曲很有悟性。”他的话一半真一半假。
“那……”
“你知道吗?赵姑娘弹琴有一个特点,无名指习惯发颤音,或许是这一指用的最熟稔,显得自如!”他的确很专业。
“不会吧!你一共才听过她弹两次?”张暐不敢相信。
“是啊!一次我就能过耳不忘。”
“可是,兄长还是不信,来呀,请姑娘出来!”他半信半疑地叫出幕后的姑娘。
琴声罢了,只见从幕后走出来一个身材匀称的女孩,一身绿萝,梳着一对青丝,如玉的耳垂上一对玫瑰红色的坠子,明亮美丽,淡淡娥眉,杏目夺人,睫毛闪闪,鼻翼映秀,唇红齿白,最娇羞的是粉嘟嘟的脸。
“好美的姑娘!”三郎在心里说,看上去她比之前见到的更加水灵了。
“姑娘,刚才贤弟说你弹琴的时候,有一个特点,你能否现场展示一下,证明他的话对错,也让我们这些不懂音律的俗人,开开眼?”张暐打破凝固的场面。
“大人是说,我的指法?”姑娘轻启红唇。
“对,对。”
“你就随意弹一曲就行。”三郎补充一下。
她放好琴,端坐,双手轻抚琴弦,十指在方寸之间,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一个个音符在空气中跳跃,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听觉。
一曲结束,三郎如沐春风。
“来,你只用无名指,拨动琴弦。”他走过去,伸出手,轻轻地捂住她的手,一拨,“咚”琴弦发出了一个轻音,再一拨,那个音居然有些抖音。
“听出来了吗?”他转脸问张暐。
张暐疑惑地摇了摇头。
“来,看我给你示范一下,你再比较、比较……”他走到她的身后,一个拥她入怀的姿势,用自己右手的无名指,轻轻拨动琴弦,低音,“咚”,又来一下“咚”,然后示意她再弹一下,果然,两个音明显感觉不同。
“贤弟,你是大师级别的音乐家啊!专业,很专业!”张暐敲了一下桌子,由衷地说。
“哎,喜欢,只是喜欢!”他谦虚地回答。
“奴家今天受教了,但不知公子怎么看这一指的发音?”
“你的这一指,发出的音,不算弱,但是有颤音,说明你的这一指最后的力道不足,我分析,你的这一指曾经有伤,随后弹的时候,每到这个关节,心中便有阴影,就不敢用力,没什么,调整一下就会好的!”
“公子真是厉害,奴家不知能否高攀,想拜您为师!”她忽然跪下了,面对一个美丽女孩如此的崇拜,三郎还是第一次,他连忙上前托着她的手臂。
“姑娘,言重了,互相探讨吧,都是爱好,就做个知音吧!”注视着她的双眸,三郎腼腆地说。
“对,知音好,就做个知音吧!贤弟是个爱才好友的人,大家都是朋友!”张暐起身,爽快地说。
“那,小女子高攀二位,就认二位做大哥?”她忽然对着他们单膝跪地,一拱拳。
“好的贤妹,起来,起来!”张暐洒脱地推让,看来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场面。
“小妹今年十九,二位哥哥以后多多指教……”
“好,只是以后关于音乐上的事还是和你二哥探讨,我对这玩意也不懂!”他调侃一下。
“哈哈,兄长过谦了!”
“来,坐这里,我们痛饮几杯!”张暐是真豪爽,也是真英雄。
“来!”
“来!”赵姑娘也举起酒杯,他们一饮而尽。
只一杯酒,她的脸蛋泛上桃花,更加娇美。
三郎看着这个女孩,从心眼里喜欢,在这个偏远之地,难得遇见这样的红颜知己,又是知音,缘分啊!他的的确确相信缘分。
赵姑娘对他更是一见倾心,其中不但有爱慕,更有崇拜!
从此,赵姑娘就住在了张暐的庄园里,他们经常出外打猎,一起饮酒,她和三郎更是常常一起研究词曲,赵姑娘偶尔客串一下当地的演出,不过是兴趣而已!一家人自然由张暐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