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姑姑,我帮你把行李准备一下。”娟儿拉着她的手,二人并肩走出了房门。
第二天,天气晴朗,只是一个劲地刮着北风,好在是南下,一路顺风,他们三个人、三匹马,出了城,一路向西而来。
“姑娘,你冷吗?”刚出城,三郎只见蝉儿身上单薄,关切地问。
“你叫我什么?”她生气地说。
“怎么了?应该叫蝉儿姑娘?”他连忙改口。
“去,应该叫姑姑。”她笑着说。
“啊!你怎么这会儿还较上了劲……”
“不是这会儿才较上劲,而是从现在起,你必须叫我姑姑。”她很严肃地说。
“我才不呢,又没有什么好处。”三郎压低声音说。
“呵呵!才出门你就好像跟没人管了似得。”蝉儿笑着说。
“切。”
“记着,出了门你也有人管,管你的人就是我,哈哈哈,我是你的长辈哦!”蝉儿乐得前呼后仰。
“唉,又碰上一个冤家……”
“主人,你叫她姑姑,那我该怎么称呼她?”小顺子插嘴。
“你啊,叫姐姐。”蝉儿揽着他的话说。
“去去去,凭什么啊?”三郎似乎恼怒了。
“那我该叫什么啊?”小顺子觉得再跟着叫姐姐也不合适,他无奈地摸摸头。
“我说啊!不管娟怎么叫你,那是你们的事,我只叫你姑娘,或者蝉儿姑娘,小顺子还叫你姐姐。”三郎严肃地说,又好像是在征求蝉儿的意见。
“对,我觉得这样好。”小顺子连忙帮腔。
“谁稀罕你叫我什么。”她白了三郎一眼,一副可爱的模样。
其实她才不希望他叫她什么姑姑呢!只是刚巧碰上了,而且这个娟儿又大做文章,可见这个女人真是个人精,这样的辈分关系一明确,就让三郎和蝉儿之间,可能发生的故事被活生生的腰斩了。
但是,她想错了,感情这个东西,虽然不是多么的复杂,也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要不,我叫你姑姑,你叫我哥哥?”三郎看着她好似不开心的样子,又开始逗她。
“谁叫你哥哥,你的妹妹还少啊!”她埋怨了一句,好像是在吃醋。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在想是不是娟儿说了他什么坏话。
“像你这样的纨绔子弟,当然是个花心大少呗。”她嘴一撇,冷冷地说。
“哎呦,天地良心,我是这样的人吗?小顺子,你说,我是这样的人吗?”他连忙找证人。
“姐姐,你这就冤枉我们家主人了,他妹妹是有几个,那可都是我们当朝的郡主和公主,至于那种妹妹,我到没有听说过。”此话目前是千真万确。
“哎呦,有没有我可不想知道,你还是说给你们家女主人听吧。”
“女主人,女主人她问过我了……”小顺子不小心说出了一个秘密。
“啊,小顺子,娟真得问你这些了,什么时候?”三郎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是的,我本不想告诉你的,夫人也是为你好,她说,江湖险恶,让我多劝你要留心,不可轻易相信别人。”顺子想起了昨晚王娟告诫他的话。
三郎无语。
“真是个好女人,公子,你有福啊!”蝉儿感慨地说。
“是啊!认识蝉儿姑娘,我也算有福。”他又开始调侃,其实是想转移话题,免得心里酸溜溜的,控制不住。
“你呀,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她这句话说的更像一个长辈。
“呵呵,这是一个妹妹该说哥哥的话吗?”三郎笑着说。
“你呀,请放心,我关蝉儿这辈子都不会做你的妹妹,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她一扬鞭,马儿飞奔出去。
“生气了啊?你不会真的生气了吧?”他追着喊。
“谁生你的气。”
“就是,我说你不会那么小气。”
“懒得理你。”
蝉儿再也不想说话,因为小顺子所说的一席话,让她看出了娟儿对三郎的爱,这种爱是别人夺不去的。这个女孩已经有了自己的心事,其实这心事从她第一天见到三郎的时候就埋藏在心底,特别是在临淄,他给她介绍了娟儿,并说明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她的心事就更重了,从那以后,所有的快乐都是装出来的,其实她的心里在暗暗地流泪。三郎不这么想,他还在一味的对她好,这个既无心又有心的大男孩,让她真得好痛苦,爱,真得能够与人分享吗?
对于三郎来说,是可以的。因为他所处的时代,所拥有的身份,可是蝉儿是个普通姑娘啊!况且这是她的初恋。
“主人,姐姐好像不开心了。”小顺子跟在三郎的身后看得真真切切,低声说。
“我知道,还不是你的一句话……”
“哦,是我说的话?”他莫名其妙地问。
“当然!”
“嘿嘿,你要是叫她姑姑,她会不会开心?”好幼稚的想法。
“你个小东西,就会出馊点子,我要是叫了,以后让我怎么改口啊!”
“以后她开心的时候,你再改过来呗,反正又不吃亏。”小顺子傻傻地笑。
“也说不定能管用。”三郎自言自语地说,因为一路上她已经好久不说话了。
“蝉儿,你等等。”他一蹬腿马儿快跑几步跟了上去。可是她好像没有听见,根本不理他。
“姑姑,我叫你姑姑还不行吗?你能不能不要再生气了?”他一脸献媚。
她还是不理他。
“我的好姑姑。”他感觉有效果。
“哈哈哈哈,这可是你叫的啊,我没有逼你。”蝉儿大笑起来。
“对,对,是我自己愿意叫的。”
“只要你开心就好,姑姑,你一不说话,可把我们俩给憋坏了。”三郎连忙补充一句。
他看得出只有这种办法才能改变气氛,果然管用,他回过头看着小顺子,小顺子朝着他正乐着呢。
“姑姑,你可知道前面是个什么地方?”三郎实在是无聊极了,故意找个话题和蝉儿搭讪。
“哪里?”她显然不知。
“是个小镇,名字叫黑塔。”他自豪地说。
“哦,你怎么会知道?”
“我小的时候,跟父王来过,那时候,我的母亲刚刚过世。”其实他只是猜测,他母亲在不在人间他此刻也说不清楚。
“那为什么来?”
“我记不清为什么了,只知道父王是来找一个朋友。”他无比伤感地说。
“哦!”她点了点头……
这里的确是个小镇,总共也只是几百户的人家,但是由于交通便利,所以商业还算发达,只是对于这样的地方显得极不相称,地方小而外来人却很多,好在是平原之地,纵横往来也不需要多久,它距离东都只是两百里的路程。
赶到镇上的悦来客栈,他们挑了三间上房,住下了。
连着两天的赶路,他们有些乏力,小顺子早早地睡下了。小镇的夜里很静,月亮斜挂在窗外,三郎走出房门,只几步便来到了蝉儿的房间,他轻轻地敲门。
“进来吧!”蝉儿的爽快让他感到吃惊。
“你知道是我?”他见了她第一句话就问。
“当然。”
“啊!那你是怎么知道会是我的呢?”
“这个,很难吗?”她索性坐在了桌面,大腿翘在二腿上,一本正经地说。
“嗯。”
“好吧,我来告诉你。第一,你的脚步声告诉我的;第二,我不需要店家给我提供什么服务,因为我刚才下去把该需要的都拿了;第三,我就知道你睡不着,更会很无聊地来我这里。”她说完看看他的表情。
“也是啊!并不是那么难猜哈……”他在掩饰。
“干嘛来了?快说。”
其实他们的心里都装着事情,她只是盼望着他说出来。
“也没什么,就是闷得慌,来坐坐。”
“有事说事,无事回去睡觉,本姑娘也要睡觉呢。”她干脆地说。
“唉,我还是叫你姑姑好了,要不你真要赶我走。”
“呵呵!好,我不赶你。”
“那,姑姑要有姑姑的样子吧!你看你的坐相,活脱脱一个老板娘。”他一指她的二郎腿,说。
“好吧,看来这个长辈还真的不好当啊!”她放下来腿,也麻利的从桌子上下来,坐在了桌旁的长凳上。
“你打算回开封吗?”三郎说到了正题,其实蝉儿刚才猜测他一定会来的可能性中还有第四,只是她没有说出口。
“当然,不然爹爹会担心的。”
“刚出开封的时候不是给府上报平安了吗?”三郎说。
“是啊!可是出来那么久,我还是第一次呢。”
“跟我走吧。”三郎忽然拉着她的手,真挚地望着她。
“你这算什么?邀请我?还是要挟我?”她甩开他的手,脸红着说。
“我只是想请你帮帮我。”他用深沉的口气对她说。
“那……”她犹豫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我来跟关师傅说,好吗?”三郎急切地说。
“其实,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她终于开口了,好像决心已定。
“不,我不想让你走。”他忽然开始耍赖皮,口气却很恳切。
“你呀!那你总要给我个理由吧。”她在心里暗暗地说。
“就是不想让你走!”他重复了一遍。
“真是个傻小子。”其实她心里正在高兴呢!
似乎她此时要是离开了,就会让他失去了安全感,他不顾一切地又一次拉住她的手,紧紧地注视着她。
“我真得帮不了你什么。”她再一次重复刚才的话,那是因为她忽然想到了他是个有老婆的人,一想到娟儿,她不由得又退缩了。
“我不管,反正我不会让你走的……”三郎一个绝顶聪明的人,此时却因为一个女人而变得糊涂起来,似乎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留住她,就这样一个劲地死磨硬泡。
“你打算去哪里?东都?”
“不,我要先去长安,因为父王没有给我回东都的命令,我想那里一切顺利,我现在回去反而不好,我要去我的根据地——长安。”他突然变得冷静起来,让蝉儿弄不明白他什么时候清醒的。
“那你是接到去长安的命令了吗?”她忽然机智地问。
“是的,是圣上传达给我的,哦,不,是传达给娟儿的。”他若有所思地说。
“哦,圣上怎么会传达给娟儿,娟儿又是什么身份,应该传达给你啊?”她开始迷糊了。
“哦,娟儿是圣上的秘密使者。”他脱口而出。
“啊!你怎么知道?”
“我们是夫妻,她能不告诉我吗?”
“那她成为圣上的使者在前,还是你们成为夫妻在前呢?”她似乎想问个明白。
“她是圣上从小培养的密探。”他肯定地说。
“啊。”她又开始糊涂了。
“那你为什么要娶她?这样不是很危险吗?”她注视着这个让她摸不透的男人。
“我当初如果不娶她,我不是更加的危险。”
“你爱她吗?”她忽然觉得自己在问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爱,当然爱。”他坚定地说。
“好在她不会害你,我实在是不懂,如果圣上要是让她加害于你,她会怎么做?”她问了一个很有难度的问题。
“我想,不会吧?圣上是因为看好我,准备器重我,才安排了我们的相遇。”
“哦,我明白了,是让她来帮助你?”
“也对,也不对。”其实他自己真得说不清。
“那好了,问题解决了,叫你的夫人来帮你吧!我可以回家了。”她忽然一身轻松地说,又好像在试探他。
“你还不明白我为什么请你留下吗?”他皱着眉头问。
“那你接着说呗……”她忽然天真的像个孩子,托着腮坐在对面,听他说下去。
“现在的时局变化很大,我也说不准下一步会怎样,她在我身边是对整个计划有利还是有弊,一切只能等等看。”
“哦……”
“说不定,现在已经变天了。”他蓦然地说出了这句话,下意识地看看窗外,他说的对,此时的东都正沉浸在恢复李唐天下的喜庆之中。
“哦!”
“我不是不相信娟儿,我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为难她。”他踱着步子走到窗前,面向南方深沉一望。
她好像明白什么,走上前,一把握着他的大手,他顺势拉着她的另一只手,他们在烛光下,深情地望着对方的双眼。
他看出了她的爱意,她看出了他的坚定。
“我陪你去,无论是天涯海角……”她低声呢喃。
“蝉儿……”他呼唤着她的名字,一把搂住了她的肩膀,她第一次尝试到男人怀里的温暖,第一次听到自己爱人的心跳……
第二天早上,他们在一家铺子吃早点,刚刚坐下,就听身边的人议论开来。
“女皇禅位了,你们听说了吗?”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说,他边说边神秘地看看左右,发现陌生人立刻住了口,在武周之朝议论国事那是有罪的,所以他们是特别的小心。
“真的吗?”另一群人好奇地问。
“当然是真的,公文都到了州府衙门了。”另一个商人模样的接着说。
“那是谁做了皇上?”
“当然是太子了。”
“哪个太子,是三太子?还是四太子?”
“唉,你们真是不懂啊!四皇子现在是相王,只有三皇子才是太子啊……”一个教授模样的老者手捋胡须侃侃而谈。
“那岂不是要大赦天下?”
“那是自然,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你家有事,摊上这个时候可就巧喽。”听见众人的议论,他们三人胡乱吃些,然后匆匆地赶路。
“我们要赶紧去长安。”三郎觉得事情严重,他担心长安会有变故,本来已经距离东都很近了,可是不能回去,他若有所失的向南一望,一拉马缰,又一次与东都擦肩而过,向西而去。
“公子,太子做皇上,会对相王带来危险吗?”蝉儿终于进入了角色。
“这些都难说,按理应该不会。”她的问题真得很深奥。
“哦哦!”
“父王接连的让位,原来就是打算自保,现在看来他老人家是极其正确的。”他看到了这一点,说明他也开始成熟了。“但是有韦氏,就会有很多的不确定。”他话说到这,不由地终止下来,因为他隐约地感觉,一切不可能就这样的平息下去,太平公主,武三思,他们真得会这么善罢甘休吗?
“哦……”
“蝉儿,我们还有一段路要走啊!”他虽然感觉前途渺茫,可是忽然又看到了希望,他一指前方,对着她说。
“你能不能有点礼貌啊,叫姑姑。”她看着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开始调侃。
“是,姑姑。”
“哈哈哈!”这时候连小顺子都笑了起来。
长安城一片寂静,他们到了北门的时候,已经是又一个黄昏,三人三骑从北门西去,直奔大营而来。
铁骑营正是烧火造饭的时刻,他从大门向哨兵出示了腰牌之后,直奔大帐而来。这个看似外表平静的军营,此时的中军大帐里正在议论的热火朝天。
“如今天下初定,我们该何去何从?”一个将士直言不讳地说。
“我们是皇家卫队,无论什么时候,我们只听圣上的。”这是仇英的声音。
“可是如今圣上已经退位了,太子是皇上了,我们是该听太子的还是该听女皇的?”另一个将军说。
“听我的。”三郎听到这里,一个健步跨进了大帐,众人一惊,连忙起身跪拜齐声道:“拜见楚王,拜见主帅。”随后一切鸦雀无声。
“仇将军,快快请起来说话,众将士快快起来说话。”三郎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蝉儿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今天算是开了眼界。
“谢主帅!”
“坐,大家坐吧。”三郎连忙让座。
“是。”
“备茶。”李仙凫对一个军官传话。
“诸位都是我天朝的猛将,是为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的朝廷功臣,现在朝廷只是正常的世袭罔替,圣上因为身体欠安,禅位于太子,只是迟早的事情,也是天下众望所归,大家没有必要人心浮动,一切都是如常,没有必要去犹豫不决和暗自揣测,一切之所以不同的是通过武周之朝以后,大唐的天下会更加的强盛起来。”三郎一番慷慨陈词,顿时感染了全场,大家纷纷地点头默许。
“圣上禅让,说明她老人家的高风亮节,太子的仁义敦厚说明我大唐臣民有福,我们都是历经征战的将士,理应懂得报效国家,忠于朝廷。
铁骑营是先祖创下的家业,在祖父高宗的精心培养下壮大起来,是一支皇家卫队,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朝廷是不会动用这只王牌的。养兵千日,为的是用兵一时,大家切记朝廷的恩德,况且现在圣上还在,我们所要做的依然是忠于她老人家,最起码在目前,不可以有二心,对于以后,她既然能主动禅位,自然会对我们这只队伍有个交代的,大家说对还是不对?”
“对。”大家异口同声。
经过一场晚宴之后,三郎留下了仇英和李仙凫,从他们嘴中得知,大家只是在这里胡乱议论着,并没有别的意思,而且现在将士们的心很齐,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的情况,这样,三郎才长舒一口气,安心地回到自己的住所。
“你觉得最近的情况怎样?”李仙凫跟着他来到住所,三郎想再一次证实一下目前的情况。
“主人放心,这是一支只对女皇负责的皇家卫队,圣上没有命令,他们是不会有任何举动的,这就是这支部队的优良素质。”他肯定地说。
“可是将来……有些事情就难说了。”三郎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主人多虑了!”
“李将军,从现在起,我封你为监军,要在短时间里,摸清将士中间有没有太子、梁王或是太平公主的人,要秘密地进行,不能露出半点风声,你明白?”
“主人,我明白。”他深感责任重大。
“摸清后,切记不可打草惊蛇,我自有打算。”
“明白。”
“特别是将领和校尉。”
“明白,主人,你就放心吧!”他知道,三郎是想把这支部队变成自己的亲卫军。
一切不但没有结束,而且只是刚刚开始。
从那一刻起,三郎才正式登上这个政治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