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云瑞回府，天空便再无其他色彩，单调而又暗沉，寒风吹着雪花，从北天而降，将风都城这座灰暗的古城披上一层又一层的白色絮袄。
    除岁那日，寒冷的街巷里，飘出一缕缕尘封的腊肉香韵。
    欢庆的喜悦，正在一步步走进千家万户。
    那一天，云瑞去面圣，没有让小镜陪同进宫。
    她便穿着紧缚胸腰的雪白长裙，披着宽厚且长的貂皮大氅，举着梨花清伞，走入乐康街，选了一间视线不错的茶屋二楼厢房，撑开斜窗，安静地坐下，看着街上行人。
    她很少让自己放空心思，这样默默地待着，近年来，她疲惫不堪，但再难回到以前。记忆里的东西越走越远，大事将至之前，朴素的家人与平凡的过往，便尤为珍贵。
    她不是圣人，她也怕生死，她考虑过离开风都城！
    门突然被敲响，将她拉回现实。
    是茶楼的老板，送来一颗宝珠。
    也不知道进来的时候，是哪个小厮眼尖，认出了小镜，通知老板跑来献殷勤。
    小镜向来不爱珍宝之类，还有些烦闷打扰了她的思绪。
    只是……！
    当她瞥了一眼桌上的宝珠的时候，有些定了神，不由探手拿起，掌指触碰。
    “这珠子……哪来的？”
    珠子虽小，却晶莹圆润，光泽泛华，隐隐还能感受到它表面的温韵。
    这是一颗曾经与灵物接触很久的下品宝珠，其主人绝非一般人物。
    茶楼老板以为小镜看上了这颗宝珠，忙俯首送言，愿拱手相赠。
    “我问你，这珠子从哪儿得来的？”
    小镜的语气低沉。
    茶楼老板心中一个咯噔，这只是一个出手阔绰的客人给的，难不成那个客人和云主司认识？或者那个宝珠是从长师府里偷出来的？
    眼下由不得茶楼老板分析，赶忙将如何得到珠子的经过尽数道来。
    原来，前年除岁之夜，茶屋老板在怀安街的另一家分店，来了一位年迈的老者，裹着披风，话不多，声音有些沙哑，给了这颗珠子，选了二楼一间厢房，什么吃喝也没点，吩咐谁也不能来打扰他。
    “带我去那家店！”
    茶楼老板安排马车，一路陪同去了城西怀安街的那家茶楼。
    “就是这间房，也不知那个客人什么时候离开的，第二天去敲门没人应，推开门，客人并不在里面。”
    简单巡视后，小镜并没有发现什么，毕竟时隔两年了，何况风都城这样的地方，来几个宗门大能人物，再正常不过。
    “你出去，我一个人在这待会儿。”
    小镜情绪一时又散懒了下来。
    “那这颗宝珠……？”
    “你自己留着！”
    见小镜面色似乎不悦，茶楼老板不敢再多说，掩门离去。
    又安静了，可小镜并没有之前那种安然的思绪，心里莫名烦躁不堪。
    她推开对窗，目光所向，竟看到了西城大牢。
    忽然，她心中大震！
    前年除岁之夜……！
    西城大牢……！
    左齐侯越狱杀入皇宫……！
    前年，左齐侯越狱，发生一件很多人都知道，又都忽略的小事。
    那就是华不凡在西城大牢前阻拦左齐侯，一个五品灵武者去挑战七品宗师，毫无意义。
    可监司府的人没有这么无聊的人，华不凡也不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这个地方，这件厢房，目睹一切！
    那个神秘客人是提前来到这里，他不是宗门高手，他是朝廷中人，珠子是宫廷之物。
    铁武帝身边，除了监司府的人，还有谁参与了，以那种方式除掉左齐侯的计划？
    小镜努力回忆前年的除岁之夜，华阳宫里的每一张面孔……！
    忽然，小镜全身微颤，冷汗渗背！
    是刘公公！
    那等重要场合，为什么刘公公不留在铁武帝身边，要来这里看华不凡，在左齐侯面前表演飞刀杂技？
    三把飞刀，同时飞出，两把被左齐侯用手接住，另一把用后背接住，也不过些许皮肉之伤。
    小镜不再多待，匆匆回了长师府，她感觉刘公公一直以来，都是铁武帝身边的关键人物，可惜公子从未过多关注他。
    如果，铁武帝针对公子的阴谋，与公子针对铁武帝的复仇，在今年除岁之夜碰撞，公子如何来得及把握刘公公这个关键人物？
    “公子入宫回来没有？”
    小镜问府里下人。
    “公子还不曾回府。”
    小镜去了寒子园，进了公子书房，从阁架上拿了一瓶药粉。
    明日，就是除岁之夜了。
    小镜忽然觉得，她已经没有那么多思绪了，接下来的一天一夜，她将会很忙。
    她趁云瑞还没回来，去了一趟鼎国公府，她也是时候和冷君君……不，应该是公孙静兮好好聊一次了。
    离开鼎国公府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风都城里的雪在灯火下，透着幽冷的银光，风冷如刀，轴轮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