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布置倒是不同了。
明亮的堂屋里,左侧放着案桌和几排书架,案桌旁还搁着一张木榻;右侧则是卧房。
卧房很大,看着似乎比初华宫的屋子都要宽敞一些。
两个大大的衣橱并排靠墙,窗户下是一看就很柔软舒服的软榻。
从屋顶垂落下来的半透明纱帘影影绰绰,随着人的走动轻晃着,露出了中间摆着的那张黑色大床。
夜清尘走到一半就脚下一转,推开边丞玉朝着另一道门而去。
边丞玉眸中偏执更甚,舔了下嘴角,唇边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看了一眼大床后,转身跟了上去。
“这水是从哪里引进来的?”夜清尘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汤池问道。
边丞玉再次将手搭在他的腰间,将其带入怀里,低声道:“太师府邸背后有一个泉眼,我也是一年前才发现的,此前觉得没什么用处,就命人将其封了起来,现在...”
现在不一样了。
怀里的少年不论是原本的神仙身份,还是现在的帝王之尊,都该值得更好的。
未说完的话夜清尘莫名品了出来,仰起头笑得灿烂夺目:“我们这几天就搬过来吧,等太子长大了,我们就把太师府换个牌子,还住在这里,直到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
“我便是这样打算的。”边丞玉紧紧盯着那双明亮耀眼的星辰眼:“铁链我已经让剑铎拿去加长了,清尘,即便锁紧院门,我依旧不安,所以...原谅我...”
话说到最后,竟是带上了祈求的意味。
让夜清尘有些心疼。
抬手搂住对方脖子,凑上去亲昵地蹭了蹭,声音软得不像话:“你别这样说,我喜欢这样,我也愿意待在你身边,不论以什么方式,都可以的。”
即便在外人看来是囚禁,是束缚,可于他而言,不过是脚上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重量罢了。
边丞玉心中一动,低下头在那柔软侧颈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后,又止不住地怜惜舔舐,却是将其弄得更加旖旎...
...
年仅十岁的太子夜明琛,少年老成,在丞相文穆的教导下明事理辩是非。
可终归年纪尚小。
当他听到太师和皇上要搬出皇宫时,严肃稚嫩的小脸满是不可置信和惶恐不安。
湿漉漉地眼睛看看文穆,又看看边丞玉,眸中水光浮现,泫然若泣:“太师...”
边丞玉将手中册子丢在夜明琛怀里,语气凉薄:“这些都是信得过的人,陛下无意权力,我无意高位,丞相却爱民如子,这烨国交到你们手里也算偿了陛下短暂享用过的权力了,今后有难以解决的事...”
话语一顿,边丞玉眸色幽冷:“就自己想办法,别来打扰我们。”
说完便扬长而去。
夜明琛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两只小手紧紧攥成拳头,拼命地憋住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一旁的文穆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走到夜明琛的身旁,语重心长道:“殿下,登高之人注定是孤独的,不论是陛下和太师,还是老臣,都不可能陪你走得太久,更多的路,是要你自己去闯荡的。”
“我...本宫知道了。”夜明琛低下头,看着被指甲掐破的掌心。
一滴泪珠悄然落于掌心,刺痛传来。
片刻后,夜明琛再抬起头时,已经收起了所有的脆弱和柔软。
稚嫩的小脸上挂着一张形同面具一般的冷颜,看得一旁的文穆既心疼又欣慰。
帝王之位不是那么好做的。
文穆想到第一次见到夜明琛时的场景。
在去闲王府之前,他先去了一趟国安寺,找了元生大师,询问下一颗紫微星所在之处,
元生大师直言其埋于污泥之中,藏于纳垢之处,却向阳而生,坚强不息。
可当他在闲王府后院的一个破败院落里看到夜明琛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讶。
堂堂闲王嫡次子,竟是活得不如一个下人。
他撇开想要拦住他的闲王,冲上去扶起摔在杂草中的夜明琛,问其愿不愿意跟他走。
当时瘦骨嶙峋的小少年,顶着一张毫无血色的小脸,却有着一双炯炯有神的乌黑墨瞳,光芒难掩。
虚弱的声音细微难闻。
可文穆还是听清楚了那一个如同气声的“好”字。
文穆当时就想,这小少年这般坚韧,即便今后登不了帝位,哪怕只是做个肱骨之臣,也好过如今这般烂在泥里。
好在,这人真如元生大师所言那般,向阳而生...
短短几个月时间,就脱胎换骨,隐隐有了上位者的气势。
文穆顺着胡须点了点头道:“殿下,前路漫漫,一步一个脚印,走稳,走实。”
夜明深转过身,以学生的身份,对着文穆行了一礼:“明琛定当谨记,不负陛下太师所托,不负老师教诲,不负天下臣民期待。”
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但夜明琛有自信,自己一定一步一步走稳、走实、走正!
*
初华宫从原来的空旷,因着帝王入住而热闹了半年,如今又要归于沉寂。
安平垚这个太监总管,是边丞玉安排给夜清尘的太监总管,而非帝王的太监总管。
所以当初华宫的宫人都被分配到东宫或别的地方办事时,只有他,拎着一个小包裹,指挥着羽林卫将一个又一个木箱轻拿轻放地搬上马车。
那张圆润讨喜的脸上笑得褶子一层又一层:“肖首领,您找着接班人了?”
肖凛脸色一僵:“哪有那么容易啊,这年头大多人心浮气躁,一心往上爬,我这羽林卫首领的位置多少人眼馋啊,我不得仔细着点儿,倒是安公公,走得一身轻松。”
“哈哈哈~肖首领说的哪里话,孑然一身之人自当比不得您劳心事繁多,慢慢找不着急,总能有合适的。”安平垚想了想,凑过去小声说:“今后这皇宫就是太子殿下的了,您可以去问问太子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说不定能解这燃眉之急。”
肖凛闻此眼睛一亮。
他十几岁就跟着边丞玉了,但爬到羽林卫首领的位置全靠他自己肯拼命。
原以为自己以后能跟着边丞玉干一票大的,谁知这主子要美人不要江山,他又没有那劳什子“良禽择木而栖”的念头,也就只好歇了那个心思,跟着退回太师府。
可羽林卫是皇宫的盾牌,不是说放就能立马放的。
眼下安平垚的话倒是给了他一个惊喜。
上次去巡逻路过东宫,他似乎看到东宫里有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功夫不弱,看着也沉稳可靠,倒是可以去试探一下太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