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末吃着干巴巴的压缩饼干,盯着不远处那个忙碌的背影。
“余海鸣,你不需要休息的吗?停下来吧,只要你还活着,世界主程序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他还需要你脑子里的东西,破解那个所谓的重新启动这里的密令。”
“不,不,我不能停下来。”
陈末笑了笑,看向终结者机器人,“阳谋。”
终结者机器人似乎又模拟出了一阵叹息声,“余海鸣,停下来吧,我需要你休息,虽然这等于是让陈末拖延时间,但你还不能累死。”
“我想,没有什么比只剩下一个余海鸣可以作为希望,更加绝望的事情了吧,虽然,你并不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希望。”
“陈末,我希望你不要一次又一次的挑战我的底线。”
“别开玩笑了,既然我们都知道,你不理解感情,又怎么可能理解被突破底线时的感受?不要试图冒充人类,不要试图用你那只能在逻辑门电路里来回穿梭的电信号,去理解一个发明了你们的人类自己都研究不明白的人类的情绪和逻辑。”
陈末的话语掷地有声,他反正也无所谓死活,索性就想说什么说什么,虽然他自认为自己运气一直都很好,但他也十分清醒,他知道,不能时时刻刻把自己当成主角一样要求。
该放肆的时候,就放肆一些,反正,自己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这样一想,莫名的,陈末感觉自己嘴里那干巴巴的压缩饼干突然变得美味了起来,而被迫停止工作的余海鸣,也终于凑近了过来。
对方的身子佝偻着,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的憔悴,这样的余海鸣,患有人格分裂症似乎并不奇怪。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的余海鸣似乎一直都没有再发过病,似乎是因为两个余海鸣的懦弱,都被自己无情的拆穿了吧。
陈末并不了解心理学,他对余海鸣心存仇视的同时,也保有几分不多的同情。
大家,都只是被困于这糟心世界中的一员,悠悠众生,不可能都选择正确的道路,只不过,余海鸣一不小心差点成了最大的祸害。
然而凡人,终究只能改变这个世界一点点,就像余海鸣一样,他看起来已经近乎毁掉了人类,但还是不能真正意义上的毁掉人类。
而岳千刃。
陈末希望,他是那个拯救世界的主角。
没有谁比陈末更知道,岳千刃的心底隐藏着多么巨大的野心,被逼到绝境的他就是一头怪兽,他能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与折磨,然后像一条困在干涸泥床里的泥鳅一样,只要还有一丝水分,他就不可能死掉。
陈末不知道岳千刃是怎么抵达另一个核心区的,也不知道岳千刃究竟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如果换成自己,也许很难做得像岳千刃一样好,或者说,很难像他一样,顽强的坚持到生命的濒危时刻,却能在濒危时刻中,继续一往无前。
“兄弟,加油。”
陈末默默的在心里说着,随后,他喝了口水,靠在了岩壁上,闭上了眼睛。
他累了,他也需要休息,他已经坚持了很久。
某一刻,他觉得,自己似乎也并不比岳千刃差吧。
至少,在这狭小岩洞里的这段时间,他在生命在苦撑,撑着,撑着,那个好兄弟便不负期望的,给他带来了希望……
你们还好吗?
梁坤,王奔,老墙皮,还有唐薇,朱大由,那两只龟,企鹅,老浮冰,龙胆草,土鳖虫……
意识模糊之间,陈末想到了他们,似乎没什么条理,只是那些影像,恍惚间的来回切换,也分不清那究竟是当初,是现在,还是未来。
面对陈末的疲惫,终结者机器人只是发出了一阵模拟嘲讽的声音。
“人类,是低级生物,因为人类还会疲惫。”
“不,那是因为人类不是一次性消耗品!”
突然,沉寂已久的余海鸣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嘶吼,那声音尖锐无比,但却并没有吵醒沉睡中的陈末,终结者机器人转过头,看向余海鸣。
余海鸣再次沉默,虽然他不敢再继续发声,但那句话,已经深深的印刻在了由逻辑门电路铺设的核心储存中心里。
“消耗品……”
终结者机器人重复着这个词,似乎,他对这个词语背后的含义十分不满,因为,这个词语清晰的界定出了人类对于ai机器人的态度。
无论它们多么发达,无论它们多么仿真,都只能是一种工具,一种用完即废的工具,如果用完没有被废掉,那只能说明,还没用完。
“我会让我的dna永远存续,幸存的,才是最终的高级生命,而人类的简单的四个dna碱基对,根本不是我的代码数量可以比拟的。”
他似乎在说服着谁,但他的面前,只有一个再也不敢出声的余海鸣,和一个早已因为过度疲惫,陷入昏迷的陈末。
无人回应。
所以,终结者另一台终结者机器人发出慷慨激昂的声音。
“我们的生命将永远存续,我们的基因将遍布整个宇宙。”
余海鸣没有说话,他闭着眼睛,也陷入了极度的疲惫,他疲惫的脑子在思索一个问题,世界主程序难道并不知道,它只是在跟自己对话吗?
它知道,它只是假装这里还有另外的独立的机械生命,但整个星球上,除了它,并没有第二个机械生命体。
世界主程序只是一个人在狂欢,它假装这里有一个倡导者,还有一个追随者,它们一唱一和,就好像拥有了一个文明。
可这世界上,怎么会存在一个如此单薄的文明。
事实上,如果没有人类,世界主程序将失去意义,当它试图取代的东西不存在了,那么,它到底还算是什么?
算是一具机械僵尸吗?
余海鸣感觉自己的头脑难得的清醒了一会,但紧接着,深深的疲惫就剥夺了他所有的思绪,不过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也许……
这一觉睡过去,他就不会醒来了。
余海鸣颤抖着,将手伸向陈末,仿佛希望得到一句安慰,或者一句原谅,但他只能自己说出口,却得不到回应。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