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皇死了。
    那个骄傲的天才，曾经叱咤四海，站在潮头俯瞰陆地的枭雄死了。
    死的像个笑话。
    若隐若现的氤氲灵气笼罩着宏伟的宫殿。
    巨大的王座上，女神的身躯显得格外娇小。
    缇雅默默的看着前方的虚空，还在回味昨晚的神罚岛之战。
    她算到了一切，却没算到海皇发疯。
    神罚军团的后裔们并不知道，在女神眼中，神罚任务失败者固然和死人没区别，成功者在女神看来也是累赘。
    他们已经完成任务，继续存在只会给渎神者触碰女神威能提供机会。
    就像这次神罚岛战争。
    他们还不明白，自己不过是一次性消耗品。既然任务结束，无论成败就该去死啊。
    昨晚真正让缇雅的心感到一阵悸动的惟有波塞冬。
    他打赢了复活赛，然后干脆利落的把牌桌掀了。
    “你这么恨我？”
    缇雅自嘲的笑了笑，金色长发从指尖流淌而过，像风吹过海，云飘过月，格外柔顺。
    登上神域有无数好处，这只是附赠的。
    光明女神莫名的想起年少时和小姐妹分享那种皂角洗头发不会脱发，没有异味。
    真是懵懂而愚蠢的往事。
    她厌恶的皱起眉头，因为她的少年时期有个比波塞冬讨厌一百倍的家伙。
    最年轻也是最聪明的凛冬。
    对了，这家伙现在改名叫索菲娅了。
    想到索菲娅做的一切，缇雅就忍不住笑。
    放弃已经被证实足以登神的凛冬之力，丛零开始重修，的确很有勇气。
    不但有勇气，她甚至做到了。
    如果给她一百万年时间，缇雅不敢保证自己有勇气回家乡收割。
    “你已经没时间了呢，凛冬。”
    “如果你够聪明，就该学波塞冬自我了断。姐姐我可不是什么宽容的人。”
    缇雅唇角含笑，指尖一点，所有记忆随着空间波动消失不见。
    她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凡人的情感不见半点。
    无论如何，波塞冬的确是死了。
    他用死亡阻止她化身凝聚，在凡俗之地施展不到百分之一威能。
    或许很愚蠢，但的确改变了战局。
    原本应该全军覆没的讨伐军取得胜利，反倒是被她庇佑的神罚军团完蛋了。
    很精彩的表演，可是代价呢？
    波塞冬，永别了。
    缇雅纤细的手在空中画了一道完美的弧线，空间像海平面一样荡漾着，精致的小笔记本出现在面前。
    咬破中指，光明女神在波塞冬的名字上用血滴画上略显狰狞的x。
    “波塞冬，你是第一个，但你绝不会孤单。”
    “陛下驾崩了！”
    这次是真的了。
    海底世界，无数海洋智慧生命齐聚海皇殿，泪水打湿面颊，很快融入海水，咸咸的味道不知是海水还是泪水。
    卡特琳娜强忍悲痛，三次在葬礼上晕厥。
    之前妄图瓜分海皇遗产的海皇殿高层被全部判处死刑，用鲜血为海皇祭奠。
    吟游诗人为海皇谱写最壮丽的诗篇，海妖少女献上空灵的挽歌，亿万鱼民送行，让海皇的离开热闹非凡。
    但无论多热闹，他的结局无法改变。
    他死的非常彻底。
    “波塞冬死了。”
    圣城，大圣堂，祈祷室。
    罗兰大大方方的坐在克莉丝汀对面，向她介绍神罚岛之战。
    有些事是瞒不过去的。
    这么大的事假装无事发生也不现实。
    既然无法隐瞒，不如开诚布公。
    罗兰索性直接找到克莉丝汀，试探她的反应。
    虽然克莉丝汀对女神的信仰十分狂热，但不代表她对神罚军团有好感。
    事实上，他们之间甚至是竞争关系。
    临别前从天而降的光明巨掌，看似是净化恶徒，实则是加buff。
    罗兰在讲故事前开门见山的表达谢意，克莉丝汀却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不必谢我，如果你真的堕入黑暗，我不会把你交给别人，我会亲自动手。”
    看着克莉丝汀严肃的表情，罗兰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诚心诚意的净化之恩？”
    克莉丝汀没有回答，只是唇角含笑。
    罗兰经常在她身边祈祷，他体内有多少暗黑成分她最清楚。
    良心有点黑，底线有点松，但属性依然光明。
    这就是罗兰。
    这样的人克莉丝汀在光明神廷见过太多，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只要能达成目的，手段并不重要。
    克莉丝汀对罗兰剿灭神罚军团并不在意，甚至感到开心。
    但大家毕竟都信仰光明，她也不能说好死，只能叹息一声跳过这个话题。
    罗兰张了张嘴，差点问出他们始终避免触及的话题。
    “如果女神降下神谕，‘克莉丝汀，你去除掉罗兰’，他们该如何相处？”
    有些话不能说，说出口就回不去了。
    罗兰害怕面对这个问题，克莉丝汀何尝不是。
    看着罗兰欲言又止的表情，她赶紧岔开话题，“对了，说说那个虔诚信徒吧，我对她有些好奇。”
    罗兰松了口气，用眼神对克莉丝汀的贴心表示感谢。
    克莉丝汀说的是艾琳。
    平心而论，她的信仰之坚定比克莉丝汀更胜一筹。
    她甚至感动女神，让女神降下神威。
    罗兰取出记录战场态势的水晶球，交给克莉丝汀。
    水晶球和录影机一样都有使用寿命。
    水晶球的优势是清晰度高，3d高清无死角，缺点是可播放次数非常少。
    克莉丝汀双手接过水晶球，注入光明之力，水晶球缓缓启动。
    惨烈的战场展现在克莉丝汀面前。
    只看了一眼她就气得够呛。
    “这是哪个白痴在指挥？”
    她最见不得战场上贻误战机和瞎指挥。
    就在她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喷时，余光看到罗兰的表情有些怪，心中咯噔一下。
    她轻咳一声，酝酿着想办法给罗兰找补。
    还没等她说话，罗兰已经华丽甩锅。
    “海皇妃负责指挥。”
    “我就说嘛，你好歹也是跟着我混了这么多年，水平不至于这么菜。海洋世界的这帮白痴打仗和平时捕猎差不多，只懂一窝蜂的冲！”
    既然不是罗兰，克莉丝汀开喷时自然不会顾忌。她毫不犹豫的指出本场战役最大的问题。
    战略目标混乱，好听点说叫随机应变，难听点说就是指挥凌乱。
    她非常耐心的将战局指挥的问题点出来，罗兰听的背后冒冷汗。
    虽然这场仗是卡特琳娜指挥，但他的军事水平和卡特琳娜也很交啄。
    让他上，或许能好点，但好不了多少。
    神罚岛突袭战，最终决定胜负的是超凡者之间的战斗，而不是战场指挥。
    罗兰多少有些不服气的替卡特琳娜说话。
    “其实这场战役胜负手不在这里。”
    这话克莉丝汀可不爱听。
    她一脸严肃的用手指敲着桌子，“每场战争都会出现女神和海皇吗？”
    “如果他们都不出现，这场胜利并不保险。”
    “反正还有时间，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兵棋推演吧。”
    兵棋推演？饶了我吧。
    罗兰很想直接认输，但在克莉丝汀严肃认真又跃跃欲试的眼神下，他选择投降。
    算了，反正每次都是被虐，不差这一次。
    任何行业到顶峰都是天赋对决。
    有的人一天军校没上过，出道第一战就能用几百学生逼降三千军阀败军。
    有的人第一次指挥战争就能打出长平战役这种史诗级溃败。
    罗兰算不上特别有军事天赋，但穿越前好歹是军事历史爱好者，也不算太拉胯。
    介于合格与良好之间档次的战役级指挥官。
    这就是克莉丝汀对他的客观评价。
    罗兰和克莉丝汀互换身份，分别扮演人类陆海联军与神罚军团。
    结果并不意外。
    联军与神罚军团一比一打平，克莉丝汀2:0爆杀罗兰。
    玩归玩闹归闹，一旦进入军事领域，克莉丝汀从不留情。
    罗兰汗流浃背的被教育两把后，克莉丝汀终于放过了他。
    在罗兰告辞前，她只留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下次记得叫我。超凡者非常宝贵，我不想他们被白痴指挥官葬送。”
    “没事就快走吧，我要祈祷了。”
    克莉丝汀全程没有看罗兰，只是盯着穹顶，声音很轻，但她知道罗兰能听到。
    罗兰点点头，心中多了几分暖意。
    他从不怀疑克莉丝汀的虔诚，所以他也知道克莉丝汀心中排第一的永远是女神。
    今天他就是硬着头皮抱着挨刀子可以但不能捅死的心态来请罪的。
    没想到克莉丝汀没有暴走。
    离开祈祷室前，罗兰大着胆子说出以前绝不敢触碰的话题。
    “光明不属于个人，光明属于整个世界，属于芸芸众生。神明能够代表光明，所以他们才是神明。”
    这种话多少有些大逆不道，但克莉丝汀却没有发作。
    和那些标榜虔诚实则满口胡说的人不同，她对经典著作非常熟稔。
    这句话就在缇雅女神的著作《光明书》的扉页。
    但唯有全版著作的扉页才有，只有她登神前的著作才有。
    在获得神域晋升资格后，这句话就永久消失了。
    克莉丝汀也是成为教宗后才通过偶尔的机会看到原稿。
    这句话给她的震撼不亚于核弹心中爆炸。
    平心而论，这句话本身没有任何问题，拿去给底层信徒演讲绝对能振奋人心。
    问题在于缇雅登神后立即删掉这段话。
    登神前质疑神明。
    登神后堵死后来者的质疑通道。
    这种事现实中发生过无数次，罗兰也干了。
    但罗兰是普通人，缇雅是女神。
    罗兰这么干，克莉丝汀只是会心一笑，并不在。
    女神这么干，克莉丝汀的世界观塌了。
    《光明书》扉页的话被删除，让她对女神人品的崇拜坍塌。
    神罚岛之战被海皇以命相搏击碎化身，让她对女神实力的崇拜坍塌。
    多少次真诚祈祷得不到回应，这种赌气行为让她对女神气量的崇拜坍塌。
    一日三塌，让她不得不怀疑，女神和她们的差别有多少。
    亦或者是罗兰曾经说过的那样。
    神只是登上神域的凡人，我们都一样。
    克莉丝汀攥紧手中的典籍，指尖戳破书页却浑然不觉。
    “波塞冬死了？”
    清冷的声音里，罕见的多了几分关切。
    罗兰看向索菲娅，他还是第一次在她眼神中看到这种东西。
    “不必奇怪，我和波塞冬私交还算不错。本以为最终回归日前有机会和他叙旧，没想到他如此极端。”
    “舍弃宝贵的生命，只为粉碎缇雅随时可以凝聚的化身？”
    索菲娅眉头轻蹙，有些不解。
    罗兰的战局分析她兴趣不大。
    奴隶解放的喜极而泣她不为所动。
    艾琳力战到底，整个人化作无数光点当场陨落的悲壮她毫无波澜。
    卡特琳娜的拙劣指挥她置若罔闻。
    唯有波塞冬的异常表现让她有些诧异。
    她了解这个老朋友，虽然也有性格暴烈的时候，但并不会因为暴脾气影响决策。
    波塞冬自知情绪控制能力差，所以从不在愤怒时做决定。
    以她对波塞冬的了解，必然是后者。
    但波塞冬沉睡的事情太久，或许会性情大变？
    索菲娅陷入沉思，罗兰没有打扰她，而是去旁边的书架抽出一本小说翻阅打发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索菲娅还是想不通，索性将难题下放。
    “罗兰，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毕竟我对海皇的性格并不了解。按照常理，九成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这其中又分为虽有计划但最终失败和一切尽在掌握两种。”
    罗兰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换个角度海皇的陨落对我们不见得是坏事。”
    “他太强势了，很难说服自己和我们这些小年轻平起平坐。除此之外，海皇陨落还有以下几个好处，首先是”
    索菲娅有些无语，罗兰这家伙打官腔太熟练了。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
    罗兰能用官场的废话来回答，至少说明一件事。
    这不算什么大事，不必深究。
    索菲娅的确没有继续纠结，她给面前的三个空高脚杯全部倒满刚拧开的红酒。
    一杯敬过去。敬曾经的自己凭本事傲视全体。
    一杯敬现在。白山之战后的她找回曾经为神选者的记忆，然后在万众瞩目和羡慕中选择新的道路。
    一杯敬罗兰。这家伙总能创造奇迹。
    索菲娅缓缓开口道：“以后如果需要本位面第一强者出手，直接找我。但不准干涉我的个人生活。”
    她在心中默默想着，“新力量充盈全身，新的靶标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