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鲁士整个人都麻了。
    虽然这些年他一直在努力提升个人实力，整顿自然神廷内部，但自然神廷远离世界文明中心的劣势并非个人努力能轻易改变。
    努比亚王国对青年才俊的吸引力依然远不如大陆诸国。
    努比亚年轻人最大的梦想就是学成本事去苏赛克斯、金鸢甚至弗拉基米尔帝国寻找发展机会。
    更重视开发海洋的苏赛克斯和金鸢共和国在他们心中简直就是圣地。
    在这种人才外流的不利局面下，居鲁士依然能够整肃内部矛盾，让三大宗教中最弱的自然神廷在气势上没有输，可以说是相当不易。
    然而组织的发展固然要看个人努力，还必须考虑国际局势的风云变化。
    他在等待机会。
    等待罗迪尼亚内部杀的尸横遍野，各国实力大损的机会。
    去年的罗迪尼亚两大阵营的恶战让他一度认为机会来了。
    虽然他内心更向往苏赛克斯这样的海洋文明，但他还是力排众议让努比亚王国加入神圣同盟阵营。
    他不看好神圣同盟，但他看好索菲娅。
    除此之外，他也是别无选择。
    努比亚海军排名世界第二，生态位和苏赛克斯帝国重叠了。
    加入自由联盟，就算最终取胜也无法吃到最大的蛋糕，加入神圣同盟就不同了。
    只要赢下战争，他们就有机会取代苏赛克斯帝国。
    他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算到这场战争以近乎闹剧的方式结束。
    损失几乎全部海军的努比亚王国成了这场战争的真正输家。
    这也是居鲁士不敢得罪罗兰的原因。
    努比亚王国要想恢复巅峰海军至少需要近百年时间。
    近百年时间当然不能干等着，所以他们将夸张目标定在南大陆。
    虽然这里人民愚昧，发展落后，但这里资源丰富，土地肥沃，养活几亿人不成问题。
    南大陆的大部分的确都被各大国以殖民地和保护国的形式瓜分完毕，努比亚王国必须和时间赛跑，趁其他国家还在休养时拿下最后的空白地带。
    然而就连这边角地带都有人抢？
    这还要不要脸了。
    看着居鲁士精采的表情，罗兰多少有些同情他。
    同情归同情，但毕竟没什么交情，罗兰内心还是更倾向于安东尼和魔法帝国。
    轻咳一声，罗兰忍不住问道：“居鲁士先生，若是暗裔北上进犯，你打算怎么办？”
    “构建努比亚河防线，据险死守。”居鲁士有些无奈的说着。
    虽然不想示弱，但在罗兰面前说谎只会更弱势。
    “如果魔法帝国南下呢？”
    居鲁士的面孔微微抽搐，但还在嘴硬，“塔利亚王国的海军并没有多强。就算我国海军已经丧失战斗力，依托海岸防线挡住他们也不难。”
    “如果他们联合呢？”罗兰毫不犹豫的继续捅刀。
    居鲁士脸色骤变，索性直接摆烂，“罗兰先生，我国好歹也是新大陆公约的缔约国，您真打算坐视域外势力吞并我们？”
    “当然不能。”
    罗兰等的就是这个态度，他语气严肃的说道：“贵国不但是大陆公约缔约国，也是罗迪尼亚联盟的成员国，我必须对贵国的安全负责。”
    居鲁士没想到罗兰答应的如此干脆。
    欣喜之余，他又多了几分警觉。无事献殷勤，多半不是好人。
    罗兰这家伙或许不是恶贯满盈的混蛋，但也别指望他是什么道德模范。
    好在他的行事还有几分底线，就算付出代价也好过被灭国，居鲁士默默想着。
    他沉声问道：“代价呢？”
    和罗兰做生意千万别想占便宜，小亏等于血赚！居鲁士对罗兰十分了解，那些想占罗兰便宜的家伙坟头草都很高了。
    “根据索菲娅女皇和魔皇代表的协议，罗迪尼亚各国会逐渐退出南大陆，现有的殖民地必须在三十年内处理干净。”
    “我现在是索菲娅的执行人，所以我效力的几个国家不能违反她的决定。”
    罗兰蛊惑的声音仿佛恶魔低语，“但你不同，你不需要遵守这份秘密约定。同样的，魔法帝国也不需要遵守。”
    “三方势力中最强大的自然是完全体暗裔，贵国次之，除非出现奇迹，魔法帝国的实力最弱。”
    罗兰的话让居鲁士很受用，但他还是谦虚的客气了几句。
    “罗兰先生说笑了，魔法帝国虽然现在实力最弱，但他们的底蕴最深，只要能发现新的魔晶石矿脉，上限比我们高多了。”
    居鲁士沉思片刻，缓缓说道：“还请罗兰先生帮忙牵线搭桥，我想和魔法帝国的话事人单独谈谈。”
    罗兰微笑着说道：“我会尽快安排。”
    虽然莉莎也可以替安东尼大师做决定，但罗兰并不打算让莉莎卷入其中。
    波诡云谲的政治对她还是太过复杂，而他也有私心，不想让莉莎现在和魔法帝国交缠太深。
    在他看来，魔法帝国的时代已经结束，现在不过是回光返照。
    罗兰甚至不赞同莉莎担任魔法帝国的新女皇。
    只是出于对姐姐的尊重，他勉强接受这个结果。
    为魔法帝国穿针引线，让他们和自然神廷联合对付暗裔，是他为姐姐出头。
    但仅此一次。
    他宁可在通往新时代的航船给莉莎和安东尼留船票，也不想帮魔法帝国重铸荣光。
    每个人都有私心，他也不例外。
    居鲁士没有太多犹豫就接受了罗兰的安排。
    他别无选择。
    努比亚王国正好卡在魔法帝国和新暗裔中间，如果选择错误，他们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直接沦为棋盘。
    达成秘密协议后，居鲁士对罗兰的演讲没有设置任何障碍。
    罗兰拟定的演讲稿他甚至连看都没看就点头同意。
    他相信罗兰能拿捏好分寸，同时也相信自然信徒的坚定信仰。
    然而罗兰的公开演讲还是让他感到头疼。
    秘密协议之后的半个月，罗兰的足迹从北方的亚德里港到最南端的奥加登地区，他的演讲引起了让他本人都感到意外的轰动效应。
    他没有隐藏身份，这次他选择以弗拉基米尔帝国枢机大臣的身份进行演讲。
    但他没想到群众对他的欢呼声最多的还是“罗兰总督”。
    毕竟他的绝大多数战绩都是以海外（北罗迪尼亚）总督身份打出来的。
    白山之战后，虽然他也做了不少事，但都是善战者不留名，群众哪知道他做了什么。
    甚至有人认为他被索菲娅包养后做事远不如以前有锐气。
    群众高呼“罗兰总督”，也有几分感慨英雄迟暮的惋惜。
    面对群众的热情，罗兰的行程一变再变，原定一周的旅程也硬生生拖了半个多月。但再漫长的旅程也有画上终点的时候。
    奥加登地区是他巡回演讲的终点。
    选择这里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奥加登虽然地处南大陆中部，但人种和文明体系依然是泛罗迪尼亚文明的一部分。
    上溯几千年，魔法帝国全盛时期的南部边界也在这里。
    人类历史的超级帝国边境线也大多停留于此处。
    大家都这么做，当然有深层次理由。
    “所以说他们为什么都不愿跨越奥加登呢？”莉莎双手托腮，好奇的目光落在罗兰胸有成竹的面孔上。
    天际之城奥加登，是泛罗迪尼亚文明最南端的中心城市。
    虽然只有三十万左右人口，但在努比亚王国已经是排名前五的大城市了。
    再往南就是蛮荒之地，真正的蛮荒。
    据说就连神的辉光也不会照耀奥加登以南，所以这里也被称为天际之城。
    既然神的辉光都不肯眷顾，奥加登以南便有非常恐怖的绰号，“神弃之地。”
    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绰号，奥加登以南的南大陆，的确是一片远离人类文明中心的地方。
    这里没有延续多年的国家，大部分地区依然以部族和部落联盟的形式存在。
    如果是别人问这种蠢问题，罗兰根本不想回答，但莉莎不同。
    她哪怕问主＝？罗兰都会耐心解答，而且会想办法让她明白。
    莉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知道世界有多大的邮局员工，她即将成为魔法帝国的女皇，也算是见多识广。
    她当然知道奥加登是文明与野蛮的分界线。
    罗兰知道，这是姐姐善意提醒的方式。
    以他现在的实力，只要不狂妄自大，即便遇到危险也能自保，再加上伊甸园，除非索菲娅亲自出手，谁也拦不住他们。
    只要稳住别浪，纵有危险也不致命。
    但对志得意满的年轻人而言，稳住别浪说说容易做起来难。
    年轻人不张扬还叫年轻人吗？
    好在罗兰已经过了年轻张扬的年龄，他微微一笑，淡定的说道：“感谢提醒，我不会大意。”
    “奥加登成为文明与野蛮的分界线有很多原因，包括地缘、文化、历史和人种。三两句话也讲不清楚，如果你想听，正好可以作为旅途的故事。”
    莉莎的眼睛弯成月牙，格外漂亮。
    她满意的笑着，柔声说道：“好啊，到下个城市，呃，我是说居民点还要几个小时，我的确需要有趣的故事。”
    罗兰的身份地位与以前完全不同，但他还是那个听劝的弟弟。
    莉莎用委婉的方式提醒，罗兰倒是大大方方承认，倒显得她有些不相信他。
    松了口气，莉莎给罗兰盛了一杯止渴的花露水，笑盈盈的听罗兰讲故事。
    罗兰的故事很漫长，他从第五纪元开始讲起。
    第五纪元早期，南大陆也曾一度进入过人类文明核心圈子。
    彼时在奥加登以南有过国家和文明。
    然而这些文明却仿佛潮水般褪去。当年的阿勒曼尼帝国甚至没有南下到奥加登，他们的脚步停留在亚德里港。
    阿勒曼尼帝国虽然盛极一时，但从未有过强大的海军，亚德里港的陆地部分与罗迪尼亚大陆主体相连，是他们能控制的最南端。
    “我只知道南大陆的衰落，却不知道具体原因。当年南大陆也曾出过几个文明国家，其中的象牙之国，海洋之国，黄金之国、太阳之国等国与罗迪尼亚各国交往频繁，俨然已经融入人类文明圈。”
    “然而他们却在一夜之间衰落，当年的书籍只是简单记录事件，却没有详细记载。”
    莉莎不喜欢罗兰的叹息，她不以为然的随口说道：“是被神灵厌弃的原因吗？”
    “或许是，但就算神明厌弃，也不会一夜之间衰落，总得有个慢性死亡过程。这种衰落简直就像是猝死。”
    莉莎生怕罗兰陷入纠结，赶紧劝说道：“我们就要去这里，说不定会有新发现呢。”
    “也对，我有预感，随着回归日临近，当年南大陆衰落之谜也会解开，而且是非常重要的环节。”
    罗兰暂时放下这些疑惑，继续讲述。
    在阿勒曼尼帝国之后，罗迪尼亚大陆再无霸主，直到魔法帝国出现。
    中间的上年前空白，主流文明圈的南部边境是亚德里港附近。
    曾经的天际之城奥加登也荒废许久。
    魔法帝国创造了辉煌的文明，甚至将许多原本还在原始社会的部族带进现代化，然而他们也放弃了南大陆南部。
    魔法帝国不信仰神明，他们更相信自己，他们当然不会在乎神弃之地的说法，然而他们也没有南下，可见这里真的是蛮荒之地。
    所以他们不愿南下的原因是什么？莉莎缓缓摇头，“我不知道，安东尼老师也不清楚，只是说曾经的魔法皇帝明令禁止向南拓展，并将这里列为不适宜征伐的地方。”
    这个答案在罗兰的意料之内，如果安东尼真的知道，肯定会告诉他。
    他微笑着说道：“再往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努比亚王国不敢向北拓展，就向南一路扩张，甚至一度越过奥加登线，踏入神弃之地。”
    “也不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麻烦，居然放弃向南拓展。”
    莉莎随口说道：“或许是神谕？毕竟只有神明的意志能说服狂热的信徒。”
    罗兰愣了一下，这种可能性他在发散思维时也想过，但很快就否决了。
    神明不会体恤蝼蚁的命，如果拓展有利可图，一定会降下隐晦的神谕鼓舞信徒用生命和鲜血探路。
    阻止狂信徒南下的神谕必须符合一个前提，南下不符合神明的利益。
    完全不在乎代价，却还是阻止，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认为没有丝毫机会。
    这显然不可能，毕竟人类历史上曾经在奥加登以南创造过文明。
    第二种可能是神明想隐藏某种不可告人的真相。
    罗兰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莉莎快要睡着时，他猛地睁开双眼，想到一个漏网之鱼。
    “神罚军团残部！”
    “他们没有彻底毁灭魔法帝国，但也没有完全失败，上次神罚大战的结局是少部分神罚军团战败逃走，藏了起来。”
    “如果我猜的不错，神弃之地就是神罚军团的藏身之地！”
    听到神罚军团的名字，莉莎本能的感到畏惧。
    他们毕竟是连魔法帝国都能毁灭的超级军团，强大程度超越了莉莎的想象。
    也不知道神罚军团的残部还剩多少，这些年发展成什么样了。
    她猛地坐直身体，声音都在微颤，“罗兰，我们还是回头吧，南大陆不适合旅行。”
    “不，我觉得非常适合，太适合了。”
    罗兰双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回归日下众生平等，神罚军团残部的战斗力也被至高法则压制，无法发挥。这是干掉他们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