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雨停。
朦胧的烟雨雾气,似乎是永远被所在了村庄的每一个角落。
泥泞中,黑红色的河流向前纵展延长。
王导冲倾尽全力,依然没能将坂田击中。
反倒是坂田技巧更胜一筹,双脚带刀一钩,连削攥枪的手指,心,腹。
这招式的凶猛,似乎是在王导冲至上。
王导冲还想要撤枪防备,坂田不知从哪里学来金蛇缠丝的招式,无论王导冲怎么抖枪,也并不从枪上落下,甚至还在有秩序的用脚夹住抡刀攻击。
王导冲始终不肯松手,闪避几下,想要趁出左拳来,觑坂田面门就打,可那一支白金内丹铸造的枪,连带坂田偏力下踩,将那枪给踩离了手。
王导冲双手空空,闪避开脚刀,可人还是被往前带了,坂田冷笑着拼命,怪叫一声,双手扶住地面,右脚上扬一旋,这力道带着风,可巧就砸在王导冲的面门上。
王导冲感觉自己像是被打飞砧板的鱼。
整个人没了意识,全身先是平地飞起,随即倒在地上。
坂田提起刀来,摆出一副处决的架势,眼看就要剁下。
白光飞剑就刀,铛的一声响,那飞剑竟然也被强大的力度斩断。
欧阳公子预感到事情不妙,他忽然攥住松清清的胳膊:“跑,跑啊!能打的人一个都没有了。”
“什么情况?老大竟然连坂田都打不过?!”知秋一叶将那铜水灌了符箓,裹在身上,做成简易的板甲,外有金光护体,扛一两次攻击没问题。
此刻又锻造出一把适合割敌近战的匕首。一个原本远程的法师,竟然切换了金光加匕首的战斗模式。
知秋一叶不禁叹息,要换做是以前的货郎老冲,还能用柜子给我武器附魔什么的。
王导冲迷迷糊糊倒在地上,正等待着要被处决。
坂田忽然看见欢跃跳脱的一张人脸做猴样子,一个双手速攻,把坂田手中的武士刀都扒拉开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坂田睁眼再看。
就见一个大汉,头发根根直立,眼睛挺大,就是没有一点活人之色,飞僵高文。
“你是尸鬼?跟我一样?”
高文嘴巴做猴状,抓耳挠腮,蹲在地上,双眼瞪得铜铃也似,是神打,这次附体的不是别人,正是元剧孙小圣:“呵~呔!你这贼子倭寇!竟然如此嚣张,安敢犯吾大唐之疆土。”
坂田一看手上,连续五个梅花一样的伤痕,看起来真如猴抓挠的一般。坂田多看中原武学,知道练形意最重要的并非神似,而是力道,速度,杀伤效果等,也与形兽等同。
这五个猴抓,无论是速度,还是攻击伤痕,已经接近真猴的水平。说明此人练的拳法已经出神入化。
“什么人!”
高文闭目,又急剧睁开:“哎呀!倭寇奇怪~难道你不应该说,什么滴干活?”
“业余!”坂田提刀。
“你若倒戈卸甲以礼来降!本王考虑赐你七十二洞中的一个分支小洞,如何?”高文双手伸着,便真如个老猴一般。
坂田高高举刀:“玉碎!天诛!”
孙小圣附身的高文,听闻这话大怒,咔咔对着手臂一顿挠,忽然伸出右手,喊一声“变”。一根绣花针大小的铁棒从耳中飞出,落在手上,变成齐眉长短,杯口粗细。
倭刀劈来,铁棒相迎。高文拳法虽然灵巧,但这铁棒抡起来,竟然是势大力沉的套路。
铛的一声响,那刀就断。
“还得是老祖宗的东西好使!”知秋一叶赞许的点点头:“倘若飞僵的神打技能时间再长一些就好了到时候不要说是什么北虏南倭,就连神仙也揍得!”
坂田也被这力道整个打斜,半空中翻个滚就倒地。
铁棒跟着又砸,将个坂田的中段都砸到凹陷下去。他身上剩下的最后一把配刀,也被敲断了。
知秋一叶和王陆沉抬着王导冲,自思要撤退,见了这僵尸一般的大汉挺懂得临阵斗敌,时而灵巧,时而重砸,便也跟着他厮杀,双剑合力,左突右杀。中远程的老鱼怪排头倒下去。一时之间,炼魄潮的阵型被撕开一个大口子。
可是各处的求援不住响起:“浮木寨汉子就剩下一个啦,撤!”
“碧莹莲花宗全员战死!”
“伏魔杵子宗,就剩下三个了,初阵发疯,撤!”
……
王导冲听着自己友军的伤亡人数,也不由得犯了迷糊,怎至于到了如此程度。
“王导冲!你管不管了!你的俎上有人!”欧阳公子在河对岸嘶吼着喊出这句话来,无尽的恐惧,笼罩了他。
“撤吧,撤吧!”王陆沉那边一撒手,王导冲彭的摔在地上,瞬间睁开眼睛:“都走都走!去护俎,不要在这里纠缠了!”
俎上的确是站了一个人,头戴瓦楞帽,身上还有披风。
王导冲总觉得在哪见过这玩意儿,这次一下想起来了,被夺舍的丁蚓壳子,本体是阴阳法王。
知秋一叶刚刚强大起来,还没有收割多少人,就被一把拽住:“该回去了,回去。”
知秋一叶推开浮木寨的汉子,还要继续向前冲杀。
“俎,熔化了铜剑的俎!”
知秋一叶听闻,迅速转身,一众人再向河另一边的房子去,于路已经没有多少阻碍。
王导冲的头还有点不稳,趔趄着向前跑。知秋一叶冲在最前,连蹦跟斗再跳跃的,到了河边,竟然能使金光漂在河水之上,平稳过去。
王陆沉仍旧是踩着飞剑渡河。
王导冲等人,只好游水。
他抬头四顾,身后跟着的,还有十多个汉子。
杂乱无序的光晕,失去了方向,空中河岸与河中鱼潮交织。鱼们的身体碰撞,发出大而响亮的声响。
身后,河对岸原本他们据守的小屋,在一瞬间被烧作白地。
逃亡!这一战,士气被打没了,每个队伍的血条也几乎见底。
王导冲在河里,河水的味道,令人作呕,那是死亡,黑色的味道灌注进鼻子的每一个毛孔,随后扩展到整个肺。
这样的情况,属实炸裂。
王导冲见身边好些游泳的,此刻不要命一般,向前滑,跃荡。
王导冲不能闭上双眼休息,只怕就要彻底崩溃。他只感觉温热的河水将他包围,而毒蛊也就减少了发作。
温热……想到这里,王导冲禁不住疑惑起来:“为何会这样?一遇温热,蛊毒就消散下去。这可比奔走呼号的行散方式好多了。”
逃亡之路,还没有结束,守卫俎的目标也还没有完成。阴阳界跑路系统此刻没了动静,甚至召唤不出任何面板。
这大家乡还果然存在邪门的磁场。
“大哥你看我能力怎么样?”王惇冲游过来问。
他素来与王陆沉拌嘴,王陆沉说他是活在自己老哥的阴影里,要不是他老哥,王惇冲根本得不到千户的位置,王惇冲极力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谁知他却只得到一句话:“老三死了。”
“哪个老三?”王惇冲怔住了“啊?”他想明白之后,没有再多说,一瞬间老了十几岁,继续往前游去。
王导冲也很憋屈,很想哭,心中总是有一股怒火,却又无处发泄,此刻他看着王惇冲,内心默默祈祷他不要崩溃。
这一段路很短就到了岸边。王惇冲站起来的时候腿都在抖,不知是不能适应上岸的重力还是河水太凉。
湿漉漉的身躯上岸,似乎也没了斗志,站在俎上的可是阴阳法王,要真的往里俎中加些威力强劲的毒药,只怕是会要人老命。
怒而无奈,又无力抗争,似乎成了剩下全部人数的宿命。
炼魄潮停下来,翻滚的沸腾海水,在一瞬间结冰。
这样的夜晚来的实在太静。
有人朝着俎里唱歌:“黑云无雨,彼锋刃端。薜荔斜树,息壤吞卷。抄宝如霰,天下大乱。”
这歌词的旋律,简直就是王导冲挥之不去的梦靥。
那是阴阳法王出场前自带的音效。
白金内丹枪刃的黑血还在向下滚落着,沾染在自己身上。
王导冲的职业是刺客,他的打法,寻找缝隙,伺机暗杀,也只体现出刺客职业精髓的十分之一罢了。
红色的手上,不但黏稠,而且某些地方已经彻底结痂,他没有再去注意老二惇的举止,但整个人确乎是被震慑到了。
阴阳法王不住的去俎里翻东西,见了那十几个人,也并不吃惊,仿佛这群人不曾打乱他的节奏。
四周的战事,诡异的消停下来,四周都静悄悄的。阴阳法王再俎里翻看了炼魄,不禁纳闷起来:“到底是谁,竟然跑到这里来了?还动了我的俎!还伤了我那么多人!”
他的大袖子一挥,身边好些个鬼怪走卒噤若寒蝉。甚至于连喘大气的声音都闻不到。阴阳法王同样无奈,自从夺舍了丁蚓以来,他这个幽魂才意识到做人到底有多难。
大部分宗门,都只剩下一个人,挤在同样的院子里,叹息,低头,沉思,休息。
歪歪扭扭的角落,麻木而惨淡的面孔,红了的眼圈。